老太太沉吟着，吩咐二奶奶：“叫家里做针线的媳妇婆子们三天内赶着做出几十件下人衣服来，再叫管家带着小子们在后园子里挖两个地窖”，再压低了声音道：“放东西。”
“现在做下人衣服？”大奶奶一时没纳过闷来。
“娘是给咱们预备的……”二奶奶轻声道。
老太太命把合府所有奶奶小姐少爷并男女下人都传来福寿堂。下人们在院子里交头接耳，人人面露惊疑之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太太在大奶奶和二奶奶的搀扶下，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看着满院子乌压压的仆妇家丁们，一时百感交集。
“世道不太平，大爷临出门的时候说了，等他回来满府就暂且搬到乡下庄子住去。可是，咱们家人实在太多了，出了城走在路上太扎眼。何况，搬到庄子上过日子不能招摇，为的是怕飞来横祸……”，老太太说到这里，眼光一个一个扫过台阶下的仆妇人等。院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眼巴巴地望着老太太。
“所以，不得已，只能裁剪你们的人数。”
一句话说出口，人们脸上顿时充满了紧张和茫然。所有人都相互交换着惊惧着眼色，试图从别人眼睛里探询到什么。
“过完这几日后，每一房只留两个丫头，粗使的婆子也只留四五个，厨房里的媳妇们全都要裁掉，以后浆洗，针线，厨房里的活儿都由房里的丫头们来兼着做……”
仿佛热油锅里浇进一碗凉水，院子里顿时骚动起来。
人群里一个媳妇忽然“扑通”跪倒在地上，哭道：“老太太，求求老太太别裁掉我！我那老头子头年腊月就害痨病死了，现在家里只剩一个半瞎的婆婆和三个孩子，一睁开眼就等着吃。如若我的差事丢了，这兵荒马乱的，我全家孤儿寡妇就都得饿死了……求老太太开恩吧！”边哭，边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见此情形，女人们顿时哗啦啦跪倒一片，一院子哭声。
佟老太太长叹一声，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也掉下两颗泪来。
二奶奶走上前去，道：“并不是咱们狠心，实在是世道艰难，难道老太太和奶奶们不想多用几个人吗？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罢了……被裁下来的人三天后到内帐房来领半年的月钱，再到佟管家那里领些粮食吧。”说着，便叫管家：“念花名册吧。”
被裁下来的人自是哭天抹泪，留下来的除了略有几分侥幸外，也并不感觉高兴，一时愁云惨雾笼罩着佟府上下，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都分派完了，老太太又缓缓说道：“从今儿起，斋戒三天，各房尽着这三天速速收拾随身细软，每天跟着我给菩萨上香，保佑鹏儿平安回来。大后天一早，不管大爷赶没赶回来，咱们也必须上路了，留下两个人看房子。这京里，我看还是早离开为好。”
老太太冷静地交待着，心里却不停喊着儿子的名字：“鹏儿，鹏儿，快点回来，别再让娘担心了！”
回到房里，别人还好，惟有五奶奶象一只没头的苍蝇般，一时急急地翻箱倒柜收拾东西，一时又呆坐着发楞，一时又没来由地哭几声。她看着满屋子的陈设摆件儿，心痛得只想撞墙－－－－东西太多了，哪件都舍不得扔！<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