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历史的时钟进入了1964年初春,1959年开始的震惊中外的三年严重困难时期已告结束。
阿尔巴尼亚诗人阿.恰奇写道:
不管天空能晦暗多少次,
中国的太阳会拨开云层。
在此一年前的1963年3月5日,一个响亮的名字──雷锋,在华夏大地上震彻四方,党和国家的主要领导人毛主席、刘少奇、朱德等都热情地题了词,号召全国人民向雷锋同志学习。
这年谢觉哉虽已年高88岁,但深为这中国本土上培养出来的战士平凡而伟大的品质而感动,他提笔写下了这样的诗篇:
轻轻的年龄,
平平的事迹,
短短的记述,
滚出了革命战士的火球:
任何恶浊碰着就要被焚毁,
任何黑暗触着就要被照亮。
开出了共产主义的花朵:
神圣的工作在每个人的日常事务里,
理想的前途在于一点一滴做起。
……。
在这样的学雷锋、做好事的社会环境下,1964年,早春二月,白堤上的柳枝上,刚刚吐出嫩绿的新芽,十几只在阮公墩附近湖面上的野鸭,它们扑打着冰冷的湖水,“嘎”、“嘎”地叫喊着,在西湖中寻找着鱼虾,春天来到了美丽的杭州西子湖畔,天气还是冷冷的,冷空气不时地侵袭着江南大地,西湖上的天格外的深蓝,西湖边钱塘门(杭州的老城门在1958年,均已拆除)外的环城西路两旁的粗大的法国梧桐树上的树叶正随风刷刷作响,象是在欢迎一个人的到来,因为今天在环城西路甄士隐街尽头的3号墙门将迎来一位贾家的小主人。
“呜……”,随着一声长鸣,从上海方向沪杭铁路驶来了一列黑色蒸汽机车,吐着滚滚白雾、喘着粗气,下午2时正,缓缓驶入杭州的城站火车站。
“旅客朋友们,你们好,杭州站到了,欢迎你们来到美丽的杭州……”城站火车站的女广播员的嗓音是甜甜的、暖暖的。
旅客们纷纷走下列车,这时,在第2节车厢人群中走下了一个瘦长的剃着短西发的小伙子,他手中拉着一个刚满3岁的小男孩的手,这小男孩名叫贾雪芹。
小男孩长得很清秀、红红的圆脸、小家伙特别结实,虎头虎脑、大眼晴、粗胳膊粗腿,挺着小胸脯很神气,一看就知道这是农村来的小伢儿。
今天清晨,小雪芹可高兴了,东隐县东隐镇洛东乡下的娘娘(奶奶)特别给他换了件新衣裤,穿了件干净的蓝色连衣棉裤。
“阿巴巴,这是哪儿啊?”雪芹眨着乌黑的大眼问道。
在东隐农村洛东公社由余里,雪芹对这位小伙子从小就叫阿巴巴,他叫惯了阿巴巴,雪芹在农村一直和阿巴巴、娘娘朝夕相处,日出起床,日落睡觉,除了娘娘,就是阿巴巴最亲热。
这时,这位小伙子在车站里拉紧了雪芹的手,笑道:“雪芹,杭州到了,吾拉(我们)要去见内(你)爸爸妈妈……”
这小伙子是雪芹爸爸唯一的亲弟弟,名叫贾心德,今年刚20岁出头。
今天是星期日,小伙子贾心德一早带着雪芹从由余里乡下先自己摇船到镇上,那时农村出门就靠船,到了东隐镇又从东隐镇东栅乘轮船到了东隐县东栅码头,在东隐县火车站排队买了张火车票乘上火车,一路经王店、海宁(硖石)、长安镇来到了杭州。
闲话少叙,叔侄俩这时走出了城站火车站,穿过城站广场,来到了火车站对面的城站路上,他俩走进了街口上一家小面店,买了二碗阳春面吃了起来,雪芹从乡下带来杭州的一只小花猫准备做杭州的小伙伴,它刚断奶不久,在竹笼里大概也饿了,不时“咪呀”、“咪呀”的叫着,阿巴巴贾心德向店小二讨了些鱼骨头放进竹笼里,让小花猫也吃些腥味食物,小花猫别饿坏了,它今天也来到西湖边,要做西湖猫了,它才出生一个月,叔侄俩吃罢,贾心德付了面钱,出了店门,贾心德叫了辆人力三轮车,叔侄俩进了车后的轿厢,车夫踏着三轮车带雪芹叔侄俩穿街过巷,三轮车从城站路,解放路、菜市桥、盐桥、延安路、约一个小时出钱塘门,来到了西湖边上圣塘桥、昭庆寺附近的环城西路上,三轮车沿环城西路,在凤起路不到,往右拐进了一条弄堂,弄堂口旁的白墙上方有一块蓝色的钉在墙上的路牌,名曰:甄士隐街。
进了甄士隐街,约行百来米,到尽头了,雪芹与阿巴巴下了三轮车,贾心德付了三轮车费,推开了甄士隐街尽头的3号墙门大铁门,走进了墙门内的左右两边是平房的狭窄的中间过道,出了前面的白墙灰瓦的平房。
一座小洋楼霎时出现在雪芹眼前,特别醒目的是在楼顶的楼檐下高悬一块约二米长,一米宽的橘红色的大横匾,上书沪上名人吴昌硕题写的金色隶体大字:红楼。当然这二字,雪芹几年后才认识的。原来这红楼是西湖边上别墅群中的一座,这个建于20世纪20年代的小楼,是民国年间典型的西式花园别墅,坐北朝南,主楼为三开间三层高敞楼屋,有大小房间20间,房子的主楼一层中间有一条门厅大走廊南北贯通,朱红色的地板楼梯,乳黄色的木门窗,水磨石镶着金丝边的楼台花纹地面,高耸的青瓦尖角屋顶彰显着浓浓的民国风情,也暗示着该小楼原主人的身份。
这小楼的主人,据说当年是国民党少将吕民贵,当年他在杭州钱塘门一带置地筑屋多处,他特别偏爱这西湖边甄士隐街的小楼,给小楼取名曰:红楼,因为他的妻子名字就叫小红的,就住在此楼多年,此楼为这位红颜佳人而建,在楼顶上可望到碧波荡漾的湖水。
抗战时期,这红楼又成为日本军官的俱乐部,日军在楼内打牌,寻欢作乐,一直到抗战胜利后,这甄士隐街的红楼才又回到吕民贵的手中……
1949年5月,解放大军解放杭州后,这位国民党高官逃至台湾,人民政府接管了该甄士隐街的小红楼,建国后,这小红楼和杭州许多明清时期的老宅名楼一样,成为了“七十二家房客”的大杂院……。
雪芹从小在东隐农村田野、河浜长大,对眼前的城市环境十分新奇,他一边看着小红楼青灰色石砌的墙壁、乳黄色的水磨石台阶,一边与阿巴巴搀着手穿过墙门院子不大的天井,与阿巴巴贾心德蹬上了主楼的金黄色水磨石台阶。叔侄俩来到一楼长方形宽大的水磨石阳台上,接着走进了正对朝南中间台阶的一间房间内。
房间不大,只有十个平方米左右,但朱红色的广漆地板,细高的玻璃木框门,老式的镜台等陈旧家具,显得明亮、简陋、纯朴……。雪芹正看着,这时正门内出现一位青年妇女。
“心德,你们来了!”她热情地喊道。
“雪芹,你姆妈来了!”贾心德对雪芹道。
雪芹睁着乌黑大眼打量眼前这位陌生的年轻妈妈,但见她清瘦的脸庞,由于清瘦,颧骨突出得更厉害,瘦长身材,乌黑短发,白色衬衫,黑色裙子,面目很温和慈祥,她正朝雪芹微笑着……。
“雪芹,她是你姆妈!快叫你姆妈!”贾心德又对雪芹催促道。
“姆妈!”雪芹平生第一次喊姆妈,这时,妈妈贾丽华也弯腰拉住了小雪芹的手。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雪芹,你爸爸来了!”
母亲贾丽华面朝脚步声响处叫道。
贾雪芹心中暗想:“这个爸爸不知是怎生个人物,因看母亲的表情,他肯定也是个家中至亲!”
贾雪芹朝房内靠左的边门望去,因为脚步声从那里传来,后来才知这房间墙壁后面是这红楼一楼内中间一条贯通红楼前后南北向的宽约一米的狭长走廊,走廊尽头有一扇可关闭红楼通道的小门。从这间房间左面边门走出就是红楼公共走廊。
哪知,父亲贾延龄没从房间的一扇边门进房,却绕过红楼内中间走廊从刚才叔侄俩进门的朝南的前面大门走了进来。
“雪芹,你爸爸来了,快叫爸爸!”母亲贾丽华朝雪芹喊道。
贾延龄及至进屋,雪芹站在房中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陌生爸爸,只见他:理着浓密的西发,瘦瘦的脸颊,眼眶上架着一副米黄色的眼镜,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眉如墨柳,眼若秋水,长相十分清秀可爱。
“爸爸!”雪芹这才朝爸爸贾延龄叫了一声,随着雪芹的叫声,贾延龄也弯腰拉住了雪芹的小手。
雪芹跟着爸爸贾延龄把那小花猫也安了家,把它安置在红楼外靠都锦生丝织厂高墙下的墙门里放自行车的瓦顶车棚里,在三面通透的地面靠墙角的地上垫些砖块用一只大木箱口子朝外横放着,箱子里面塞些破棉絮,算是小花猫的新家了,这早春二月的天气,车棚三面没墙,夜里刮风下雨,怕夜里那小花猫冻坏,用破棉絮挡些风雨,可那小花猫,原是有农村妈妈的,刚断奶,还是只小猫,它第一晚还在甄士隐街8号新家那箱子里面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它就出发了,有邻居看到它独自爬上了这车棚的屋顶,然后“咪呀”、“咪呀”,叫了几声,大概是在跟雪芹说再见了,咱们后会有期了。
接着,有人见它翻墙走壁找自己妈妈去了,在此后的几个月间,雪芹在附近的屋顶瓦砾上还见过它几次,但它只朝雪芹“咪呀”、“咪呀”,叫了几声,就是不想再回家了,从此,不告而别,西子湖边从此又多了一只农村来的野猫子……。
再接上说那雪芹刚踏进这西湖边新家,觉得这新来的家,虽狭小却很明亮,房间中央上方还挂着吹气的塑料小鹦鹉,这是父母亲专门为雪芹买来的,雪芹感到这个地方一切都是新奇的,仿佛到了另一个崭新世界。
接下来,天色已黑,已到掌灯时分,贾丽华至后院端上了几碗菜,端上了刚烧的热饭,全家端起了碗箸来,饭毕,贾丽华叫雪芹漱了口,又给盥手毕,便早早上床休息,这边大人们又叙了一回,方才熄灯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