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顾如许如期前往慧明斋,小二领着她走到二楼雅间后,便识趣地退下了。她站在门前迟疑了片刻,推开了门,一眼便望见沈虽白坐在窗下,回过头冲她展颜一笑。
那一瞬,她不知为何悬了一路的心,忽然就尘埃落定般释然了。
她关上门,走到桌边坐下:“你那日没有来千金布庄,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他笑了笑:“没什么事,不过是郑承恰好有事与我相谈,我担心他起疑,不便抽身罢了。”
“那就好。”她道,“郑承还在试探你吗?”
“略有试探,不过似乎开始渐渐放心了。”他道,“他这几日找我谈了举荐之事,看似有意助我入朝为官,将我收为日后的心腹。”
“他可真会打算盘。”顾如许冷笑一声,“你如何答复?”
“我暂且答应了下来,无论如何,先取得他的信任要紧,如此一来,必然能渐渐接触到他所藏的秘密。”
听他所言,似是话里有话,顾如许便问了一句:“你可是有什么发现了?”
他点点头:“郑府中有一丫鬟,每隔两日,便会在二更天出门,半个时辰便会回到府上,不知去向,却也无人阻拦,府中暗卫明明就在一旁,却视若无睹。我只在深夜看见那丫鬟的背影,还不知究竟是谁,但能在深夜出入郑府,没有郑承的应允,想必是办不到的。我留意了几回,觉得此事不大寻常。”
闻言,顾如许陷入了沉思:“你说的丫鬟,我好像也曾偶然瞧见过一回,她还出入过郑承的书房,不知与郑承说了什么,看起举止,不似中原人。”
“你怀疑是当初那些胡姬中的一人?”
她点点头:“郑承在怒图使臣离京后不久便上奏裴君怀,笃定这些女子并无可疑之处,还留在府中作为使唤丫头,乍一看似是经过深思熟虑,感念皇恩浩荡,但这前后一想,他尽管监视着那些胡姬,却并未真的试探过其中任何一人,即便怀疑过我,也仅仅是地方我勾引郑安,将我赐到东院。”
这对于能坐上一朝右丞之位,生性多疑的郑承来说,似乎有些松懈啊。
她虽然在查郑承与当年宁国府一案的关系,却也并未对那些胡姬放松警惕,留在胡姬之中的两个暗阁弟子便是她的眼线,她们盯着剩下的那七人,这几日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看来郑承行事十分谨慎,要想抓住他的把柄,并非易事。
“此事我会告知兰舟,想法子查清那丫鬟的底细和此事因由,你暂且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为好。”她叮嘱道。
沈虽白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她。
忽然,他从一旁的纸包中拿出一串冰糖葫芦,递到她眼前,莞尔一笑:“我记得,还欠了你很多糖葫芦。”
顾如许怔了怔,无奈地叹了一声:“我都不记得还有这档子事儿了……”
当初在琼山,她要他输了之后,每一日那一串糖葫芦来,转眼数月过去,她满脑子都是宁国府的案子,早就不记得了。
“你这都欠了我多少糖葫芦了?”她接过那串糖葫芦,好笑地望着他。
“够你吃到牙软了。”他竟也难得同她开起了玩笑。
忽然,他低下头去轻咳了两声,引起了顾如许的注意。
“你病了?”她这会儿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似乎略显苍白,本以为是今日天寒风大,吹得有些冷,但在这间烧了炉子的雅间内,他依旧有些病态。
“不妨事。”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前些日子受了些寒气罢了,我又不是纸糊的,吃几帖药就好,咳咳……”
顾如许皱了皱眉,迟疑片刻,只能道:“那你这几日好生歇息吧,郑承想举荐你入朝,便是渐渐相信你了,治病这等小事,应当也不会怠慢了你,毕竟他也希望你忠心耿耿地为他效力。”
“这几日公主府可有异常?”
她摇摇头:“公主府一切都好,司菀和长生殿多半还不曾想到我和兰舟已经入京。司菀怀疑兰舟尚在人世,只会让阮方霆不遗余力地查出他的下落,但自己眼皮子底下,反倒容易疏忽。她应当还不敢肯定顾如许就是顾昭,只是宁杀一千不肯错漏罢了,顾家已经没了,一个郡主她又怎会放在眼里,只要除掉了兰舟,即便宁国府一案沉冤得雪,也只有裴君怀一位皇嗣,稳坐皇位,再无人能威胁。”
“的确,只要太子不死,你们就有对付他们的机会。”尽管对裴君彦心怀芥蒂,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他们此次翻案雪耻的最大筹码。
待找到另一枚护国令,请出先帝遗旨,局势定能逆转。
“这几日楚京怎么这么热闹?”她看了看窗外熙熙攘攘的百姓,街头巷尾络绎不绝,不由得有些奇怪。
沈虽白愣了愣,看着她温柔一笑:“许是过几日便是除夕了,都在置办过年的物什吧。”
闻言,她有些恍然:“……我还真给忘了。”
这些日子又是撤离兵马的事,又是通敌信件和荷包的事,她脑子里哪里还装得下别的,竟连快要过年了都不晓得。
“又是一年啊……”她不由感慨。
辗转轮回那么多次,这一世的一年转眼就过去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叫人恍惚。
“总觉得已经很久没在楚京过年了……”她叹了口气,似是回想起了曾经在宁国府的那些年,“楚京的年节啊,比其他地方热闹许多,你是头一回留在这过年吧,除夕那晚,宵禁会延迟一个时辰,可以出门走走,街上灯火通明,处处笑语欢声,普天同庆,每一年城楼上,都会放烟火,十分难得,从前我兄长总会带我去看。”
沈虽白看了她一眼:“想再看一回吗?”
她迟疑了半响,露出了怀念的笑容:“想啊……”
就连梦里,她都时常念着那些年被捧在手心的感觉,受人敬仰的爹爹,温柔贤惠的娘亲,还有一个疼爱她的美人哥哥,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她真的觉得自己捡到了一个大便宜,也为这等金手指般的配置感到沾沾自喜。
只有天上掉馅饼才会有的国欠哥,竟然真的给了她一个。每回帮顾铎收那些情诗啊,绢帕啊,荷包什么的,她就在想啊,她哥哥那么好,可得找个全天下最好的女子来做她嫂子才成。
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余力去想这些事。
又是一年将过,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个“顾家人”了。
在慧明斋中坐了一会儿,他们又需各自离去,匆忙叮嘱了几句后,顾如许便匆匆回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