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长福过罢七七已是节气到了立冬,关中道上寒风瑟瑟,将太阳刮得远远的,苍白如一张白血病人的脸,毫无生机。树叶子落完了,枝干在风中有气无力地摆动着。田间葱绿的小麦苗蔫了,尖儿发黄,渴望着一场雨或者雪的滋润。
傍晚时分,秦海洋拎来一篓柴禾蹲在屋外炕门前烧炕,划着火柴刚要点火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惊,火柴掉在地上。
“嗨,乖嫂子,这么早就烧炕和谁睡呢?”
回头一看是哈三。
站起身子往另一旁退了几步,抱着双臂生气地盯着不做声。
哈三不但身体消瘦,而且个头没有秦海洋高,海洋心里不怯他。
哈三笑笑说:“看你这么年轻就当了寡妇,挺可怜的,以后有事需要帮忙就找我,需要人我也愿意随时伺候,嘿嘿。”
回想起丈夫死前输的钱都是哈三和夹二饼合伙老千去的,是他们逼死了丈夫,这时候又把自己叫寡妇,还想欺负人,心中的怒火被刚才掉在地上的火柴把点燃了,不眨眼地瞪着哈三,牙齿咬得切切发响。尽管仍然抱着双臂,但这时候的两只手已经变成两只可以随时出击,让哈三跪下求饶的拳头了。
哈三见秦海洋没有那个意思,说了句你忙吧,转身溜了。
秦海洋烧了炕,关了大门回到房间,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操着遥控板一连串地换台。
究竟想看什么节目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心里烦透了,狠不得一拳过去将电视机砸个粉碎。
“咚咚咚”大门被敲响了,紧接着就是婆婆的叫声:“海洋,开门。”
秦海洋打着手电筒出去开了门,婆婆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她一眼就看出袋里面是几本书。故意问,你现在过来有事吗?婆婆笑着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想看看你。
一进房子,就假装夸赞秦海洋把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其实,婆婆的目光一直在寻找有没有来过男人的蛛丝马迹。
给婆婆递上一杯开水:“你坐吧。”
接过杯子放在茶几上,从塑料袋里拿出几本书和一台小型念佛机子说:“我把经书和机子给你拿来了,你有空就看看。咱做女人的都不容易,要学会自己超度自己。”
秦海洋脸转向电视机,说:“佛经太深奥了,我看不懂。你还是拿回去自己看吧。”
“嘿嘿,看不懂没关系,有师傅呢。那个男的三十六了,还是个童子身子,也愿意倒插门。”
婆婆偷偷打量着秦海洋的反应,见没有拒绝,接着说,“回头我把他请到家里来,你两个先处处。”
“你胡说什么!”秦海洋生气道,“叫我招人的事,你想也别想。”
“哎,海洋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婆婆口气强硬起来,“你吃在孙家,住在孙家,却不想给孙家留个香火,你也太绝情了。不要男人,挂‘贞洁牌坊’呀?”
秦海洋指着门外对婆婆说:“你赶快出去。你若不走,我就走。”
“不识好歹的货色!”婆婆嘴里嘟囔着起身走了。
“啪!”
秦海洋狠狠地把刚才递给婆婆的玻璃杯摔碎在地上。举起杯子时,杯子里的水洒在她的头上和衣裳上。
尽管吃了儿媳妇的闭门羹,婆婆并未罢休。
她心里明白,海洋又年轻又有姿色,身边又没有孩子,说不定哪天想走就走了,屁股一抬,连个土渣儿都不粘。这咋成呢?她要是走了,谁给我们老两口子养老送终呢?
婆婆天天合计着怎样才能把秦海洋牢牢地拴在孙家?
很快,心里有主意了。嗯!就这样做。
隔三差五偷偷地往秦海洋家门外的厕所里跑,拿厕所里海洋用过的卫生巾和卫生纸来判断海洋的例假情况。
老太婆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觉得海洋的妊娠期到了,赶快捎口信叫那个“三十六了还是个童子身子”的人,带上五千块钱趁着天黑来她家里。
冬天的夜幕本来就降临得快,加之村人家家户户烧炕烟囱里的烟霾,乡下的天黑的更早了。
长福妈袖着手,悄悄站在家门口等着。
“突突......”
一阵摩托车声由远而近。
车开着大灯,老太婆用手遮着眼睛退到大门墙后的黑暗处,直到摩托车驶至门口停下时,才确定是“童子身子”来了,过去招呼着把车熄火推进了院子。
领童子身子进入房子,长福父亲举着烟斗在炕一角坐着。
小炕桌上摆着一盘炒鸡蛋,三双筷子,一瓶白酒和三个小酒杯。
寒暄之后,童子身子脱掉皮鞋上了炕。
老太婆举起酒杯说:“这第一杯酒,我先敬我儿子,愿我儿子在阴间和他的名字一样,长命富贵,一切都好。”
说罢,胳膊划出一道弧线,将酒泼洒在地上。
紧接着又斟满一杯酒,递给童子身子,说:“第二杯,老姨就敬你了,咱有缘分啊。”
童子身子说了声谢谢我姨,接过酒杯,对着嘴将头一扬,吱——地一口干掉了。
长福妈接过空杯,给三个杯子都满上酒,笑容可掬地将右手掌伸在了童子身子面前。
童子身子是个大脸盘,颧骨凸起,眉梢上翘,眼睛又圆又大,两颗大门牙向外龅着,牙面黑黝黝的,好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牙刷了。
他明白老太婆的意思,打开拉链,从皮夹克内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型钱包,抽出一沓子钱,双手递给长福妈,一只手掌停在空中,分开五指说:“这个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接过钱,在手上拍了拍,揣着怀里,殷勤地说:“多吃鸡蛋,喝酒吃鸡蛋上头快。一会儿过去,就看你的本事了。”
童子身子明知故问道:“一会儿去你儿媳妇那里吗?”
“是啊。是啊。我都给说好了,你放大胆点儿。女人嘛,开始都羞嗒嗒的,你要耐住性子。”
长福父亲把酒杯举在童子身子的杯子跟前说:“来来来,叔敬你一个。”
迫不及待了。
童子身子索性一把抓起酒瓶,咕嘟咕嘟不换口地喝了起来。
眼看着瓶子里的酒多半没了,老太婆一把抢过瓶子说:“你想吹喇叭呀?喝醉了怎么来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