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牧师,他没惊扰任何人,一直都是站在人群的最后。
没人能注意到他。
从那处被校长称之为永夜的隐秘空间回来,安然已然是名合格的非凡生命,只要他想,他们就都看不见他。前来吊唁的人里,也只有他一个非凡生命。
相处过几年的伙伴们应该在疑惑他为什么不在葬礼上吧,尤其通过牧师知道他回来了,但这已不是安然需要考虑的了。
他的天空没了,他要去成为自己的天空。
校长的人缘很好,吊唁的人很多,黑色的伞汇聚成沉寂的海洋,一直下着的阴冷细雨都似乎变大了许多。
正是梨花盛开的时节,也确实是个离别的好时候。孩子们在高声唱诵自己的哀伤和思念,细雨混着花瓣悄然落下,又是一场人生的落幕。
伤感的人还在伤感,远行的人即将远行。
小学很快就会被改建,将成为一处公园,学生们都被送去正规的学校了,也算有个归宿。在校长这几年拉了这么多的资助的帮助下,他们补齐了缺陷,是真正的正常人。
于是,安然不用为他们而烦恼了。他终究不是校长,维持不起这么大的一个家,没有耐心去修补人心上的裂隙。
安然带走了校长所有的遗物,又把经常待的小院整个搬走,不漏一块地砖。院里的梧桐树并不能例外,也被他挖走,栽种在那处隐秘空间。
他在老宅周围搭建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院,作为老宅的院子。老宅的位置放在小学的布局图上,正好是校长的住所兼办公室,也是他的宿舍所在。
事实上在隐秘空间里,老宅就是校长的住所,从他留下的痕迹可以判断出这点,他在这里生活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偌大的空间里,其实就这一个建筑物。
回来与市政府准备交接事宜的牧师深感意外,委实没有想到安然的效率如此之高,静悄悄就带走了属于他的回忆。
看来,小孩子长大了啊,有了自己的想法,虽然与年龄并不相符,但成熟这个东西或者说阶段,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啊!
……不用忧心这个校长最喜欢的孩子的未来了。
牧师又感慨了句,心想校长真是位好老师,就是走的太早了,他曾发誓要喝光校长的私人酒库,现在看来,遗憾呐。
早知道吹牛时打打草稿,酒桌上时不那么赖皮了,不能打着不善喝酒的旗号,不跟校长好好的喝上几顿啊。
可等他打开校长的办公室时,就被堆积如山的各种美酒震惊的无以复加。好一会他才回过神,知道这是安然留给他的。
原来还有人记得他在酒桌上的豪言啊,说起来多少有点尴尬。尽管校长开的酒桌,从来就只有他们三个。
牧师忽然想起,他还没问安然以后打算去哪里呢,总不能这一走,就像校长一样再也见不到了吧?
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不好生活啊。
牧师又忧心了,直到后来收到安然的信件,他才安心下来,也保持着信件联系。
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安然是这样觉得的,如果没有遇到校长,那他应该也是一个人走到现在,或者早早的在那个繁星当空的夜晚开启新的人生。
校长不在了,他又是孤儿了,忽略掉中间的过程,其实并没有改变什么,可能这就是宿命吧,是命运亲手打上的印记。
说来也不算可悲,因为安然并没有去寻找过所谓亲生父母的线索——这是后来才有的想法,因为觉得应该面对事实,于是想着在追寻校长过往时,顺道把这事解决,但他严重低估了这事的困难程度。
校长应该瞒着他去寻找过,因为每一个孩子,校长都会去了解背后的故事,他有幸跟随过一次。
只是呢,想来没有结果,否则校长会像那些东西一样,一股脑的把所知道的全给留下,不管他能不能接受。
安然无所谓,这本就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事,不用去期待什么。
说起来,校长也是个没有血亲的人……或许有,但安然还有牧师,以及孩子们从来没见过,校长也没有提过,自然就是没有了。
所以安然很怀疑元乾的远房亲戚的身份,但是校长不在,元乾说是他亲侄子都行,无从去辨别了。
dna鉴定什么的,对非凡生命不起作用。
非凡进化促使组成生命的物质高度复杂化,最后会质变为灵性之类的能量态,在虚实之间转变,没有仪器检测得出这种状态下的遗传信息的组成。
除非有一天,人类能够用科学的手段去解析灵性的奥秘。
非凡本就代表神秘。
除了沾染生命气息的灵性,应该再无能确定非凡生命身份的方法。至少,安然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种,毕竟连虹膜都有造假的可能。
在如今的时代,非凡可以说是无处不在,不能用科学理解的超自然现象,可以用非凡去解析,如果解析不了,那么必然是非凡知识的层次不够。
安然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现象,最早的一次,来自那棵梧桐树。
说来也奇怪,原本绿油油的梧桐树,在这一年枯死了,只剩下光秃的枝干,如冰冷的钢铁刺向苍穹,但这并不妨碍安然给它搬家。
也不是觉得梧桐树有重新恢复生机的一天,只是单纯的留个念想,安然不想以后连个回忆的地方都没有。
记忆总是会消退的,不经意间,很多东西就会遗忘了啊!
他要握住这仅有的回忆,那是他心中唯一的光芒。
墙角那棵野草也一样,没能挺过这个冬天,但比梧桐树难的多,躯体腐化成了花泥,连颗种子都没能留下。
安然只能在永夜空间的小院里,在一模一样的位置留个小小的缝隙,真心希望在以后的某一天,这里能再次长出一棵小小的野草。
虽然,永夜空间里没有太阳,只有一轮圆月散发着亘古依旧的清冷月光。
搞不清楚这两个伙伴的离去,与校长是否有关,又是否涉及到非凡,还是单纯的巧合,安然只觉得孤独。
这就是命运的愚弄吧,一个又一个伙伴离去,带走了他本就不多的美好,让人愈发的哀伤了啊……
如梦一样!
安然倒希望这是场梦,校长的突然离去,还有他本身的经历,本就像是梦境。
但葬礼上陷入泥泞的花瓣、冰冷的墓碑,还有他体内澎湃的灵性源泉,都在说着……不是梦啊!
这是冰冷而残酷的现实,遗憾的起源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