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隋便在昏迷中苏醒过来时已经过了一旬的光景。
在这一旬当中葫芦口儿的事情愈演愈烈,甚至有人敲响了京兆府尹门前的那面惊天鼓,数十条人命京兆府尹那边只是交代是太子府的一名护院教头醉酒行事,而且后者已经畏罪自杀,所以此案已经了结。
但百姓当然不肯就此罢休,甚至有人在朱雀长街上组织了一场游行,但听闻此事的京兆府尹立刻出兵镇压。
经此一事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认定那位京兆府尹大人是太子身边的人。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
秦王府内。
在那间四周护卫森严的厢房内,躺在床榻上的隋便手指微微颤动,然后便缓缓睁开了双眸。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受着体内近乎枯竭的气血以及那受损颇重的脏腑,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哪怕当初硬挨山河境的杀意惊人的一剑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惨淡。
当然那时有黑骑护在自己身边,而且战后是杜叔殚精竭虑地为自己疗伤,所以那次的伤势虽然致命但却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束手无策。
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初是任姑娘彻底将自己的伤势医好,所以自己才不至于如同躺尸般躺在床榻上。
隋便抿了抿薄唇,他有些想任姑娘了。
然后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正俯身趴在床榻上睡过去的房玄策。
若是他没有听错的话似乎还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隋便想要用手将他杵醒,但手臂只是微微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势,隋便咬了咬牙关,心中默默说道:“算了,还是让他睡吧。”
大概是房玄策做梦了,只是忽的一动就猛然惊醒过来。
“啪!”
房玄策的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打在隋便的胳膊上,原本等的稍微有些困意的隋便深吸一口气,撕心裂肺疼痛差点让他喊出声来。
房玄策看到隋便长大了嘴巴,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再确认一番眼前一幕并非幻觉后,这才惊喊道:“你醒了!”
等到手臂上的痛楚慢慢消退后,隋便怔怔地看着头顶的床帐,说道:“是啊。”
他现在觉得自己还不如不醒。
“你觉不觉得我现在需要喝杯水?”隋便勉强露出一个笑意,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问道。
房玄策看了眼他干裂的嘴唇,说道:“你是不是口渴了?”
隋便闻言强忍住痛苦转过头来,直视某人,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你还不快去!”
房玄策哦了一声,除了轻轻摇了摇床前的铃铛外便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就当隋便正准备张嘴“问候”他时,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随后便有十数位清丽脱俗的女子手托锦盘鱼贯而入。
看到这一幕的隋便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除了喝水外要不要再吃点什么?”房玄策指了指身后那十数名女子,准确说来是她们手上的锦盘,问道。
隋便缓缓说道:“不必了。”
等到众人离开厢房,房玄策给隋便喂过水以后,后者舔了舔湿润的嘴唇,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已经一旬了。”房玄策放好水杯,解释道。
“这都是李济民的安排?”隋便好奇问道。
他知道四春馆的服务可没有这么热情周到。
房玄策点点头,坦诚道:“你昏迷过去后周修福就将你带回了秦王府,可能他也认为这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这一旬的光景你可不就是没有挪窝。”
“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隋便问道。
“葫芦口儿死了那么多人,即便是咱们的皇帝陛下为了太子想刻意遮掩过去,但百姓又不傻,若这次真当做无事发生那下次遭殃地说不定是牛儿街,长平巷,簋道等等,再加上那位京兆府尹大人迫切想在太子面前表现下自己,将在朱雀长街游行的那帮人一个不漏的尽数抓到大牢,算是彻底地捅了马蜂窝,百姓如今已经怨声载道。”
“李雍和那边呢?”隋便问道。
“还能怎样,葫芦口儿惨案发生的当晚他就对一人进宫面圣,将雍和卫的统领程可辅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隋便啧啧感慨道:“程可辅可能临死都没想到他没死在我的手上反而死在了李雍和的手上。”
“对了。送我到这里来的周修福他没有事吧?”隋便压低声音询问道。
如今他已经知晓了对方的身份,便没有再将他生死置之不管的道理。
“应该是没有大问题。”房玄策沉吟道:“前几日门房还通传他想要见你一面,但得知你还在昏迷当中便直接没有进府。”
隋便轻嗯一声,神色微动目光复杂,杨老先生这是在京城为自己落下了多少棋子。
“怎么了?”察觉到隋便的异样,房玄策沉声问道:“那个周修福有问题?”
“没有。”隋便说道。
他可不想给周修福平添麻烦。
“咚咚咚。”
就在房玄策心生狐疑之时,身后传来了敲门之声。
“我觉得是李济民来了。”隋便听到敲门声,提醒道。
言外之意则是你看我现在身体这样能起身?所以你还不快去开门?
房玄策会意后白了他一眼,心中宽慰道:“不值得跟这样他生气。”
当他打开房门时,一身锦袍的李济民就站在门外。
“殿下。”房玄策喊道。
“听说隋便已经醒了,我过来看看。”闻讯匆匆赶来的李济民面带笑意地说道。
房玄策点点头,侧过身来,指了指床榻那边,应道:“确实是醒了。”
“二殿下。”隋便觉察到李济民的目光望来,平静道。
李济民迈进厢房踱步走到床榻前,看着脸色好转的隋便,如释重负道:“你若是再不醒我就打算将郭老再给请来了。”
房玄策在旁给提醒道:“是郭神医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隋便抿了抿薄唇,打趣说道:“我以为是房神医的功劳呢。”
房玄策一听他这般打趣自己,嘴角噙起一抹讥笑,说道:“看来是真没事了。”
李济民闻言淡淡一笑,赞同道:“是没事了,不过还得再修养几天。”
说实话,自己很羡慕房玄策与隋便这两人之间的相处之道。
虽然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房玄策在自己面前已经不再拘谨,但可能他始终没办法像对隋便那样对待自己。
毕竟自己同他之间还隔了一层“君臣”关系。
“殿下,李雍和最近有动作吗?”隋便询问道。
“他倒是想,但葫芦口儿一事即便父皇打算从轻处置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所以这些时日他倒是安静的许多,每天深居简出就连李景凉也很少见。”李济民笑吟吟地说道。
隋便闻言闭上眼眸,缄默不语。
“有什么问题吗?”看到隋便这副模样,李济民狐疑问道。
“算一算日子天霜山的人即便是再磨叽现在也该出现在城中了。”隋便沉吟了许久,终于睁开了眼眸,说道。
“我们已经确信李雍和已经与天霜山之间有了牵连,那虞子期的死他肯定会传信回天霜山。”隋便淡淡说道。
“所以天霜山那边肯定会再有人下山降临太安城,甚至可能会直接找到父皇,当面询问此事。”李济民接过话由,神色复杂地说道。
“一个虞子期就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而这次之人来头只会是更大。”隋便说道。
当初若不是老寅出手,只怕自己已经着了对方的道。
“而且在葫芦口儿时李雍和已经怀疑我与虞子期的死有关,所以若天霜山真的来人那他肯定会将矛头指向我,真到了那时只怕我会成为众矢之的。”隋便脸上无波无澜地说道。
虽然觉得有些荒诞,但这却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你放心,若真到了那时我会在父皇面前力保于你!”李济民郑重其事地保证道。
隋便嘴角露出一抹极为牵强的笑意,道:“只怕到时殿下会自身难保啊。”
“李雍和若真搬出身后的天霜山以大势压迫,以殿下你与隋便的关系,可能不等你有所动作就会被牵连其中。”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房玄策突然开口分析道。
“说到底还是天霜山太过强势,以至于让整座大梁都退避三舍。”李济民剑眉紧锁道。
“所以殿下你要登基大宝,势必绕不过天霜山这座大山。”隋便看向李济民,凝声道。
李济民听到这番话后沉默不语,房玄策眉宇间布满阴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再过不久是不是就要秋狩了?”就在房间中陷入一片死寂之时,隋便冷不丁地出声问道。
房玄策点点头,说道:“按照往年的惯例,中秋之后便会举行秋狩之事。”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李济民不解地问道。
隋便说道:“秋狩一事事关重大,届时皇帝陛下肯定会率领文武百官参加,若是换做我是李雍和,绝对不会放过这个铲除异己的好机会。”
“你是说他会在秋狩中动手?”李济民冷声问道。
这时房玄策突兀开口道:“不是没有这都可能,如今的局势于他而言愈发不利,因为裴子添之死导致他威望有失,再加上葫芦口儿一事受到不少口诛笔伐,如今已经有不少朝中大臣举棋不定,虽然有咱们的皇帝陛下对他多加庇佑,但无可否认他手中的筹码已经愈来愈少。”
“所以他只能在秋狩中为自己立威。”隋便盖棺定论道。
房玄策目光深邃地看向某人,心中感慨不已,若真如他们所料,将堂堂的太子殿下逼至那个份上,不是自己,也不是李济民,而是如今躺在床榻上的隋便。
而自他入京,这才多久的光景。
又是半旬的光景,隋便终于可以不用躺在床榻上了。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再躺就要废掉了”。
当然原本以他身上的伤势换做寻常人最起码半年不用下床,但隋便的体魄可是被杜行甲一天天打熬出来的,自然异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