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太顺利了。”目盲老人双手摊在膝盖上,盖棺定论说道。
隋便闻言看向这位昔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神色凝重。
当初自己在离开西洲的前一夜曾与杨老先生秉烛夜谈,其实大多是杨老先生说,自己听。
那一场夜谈中有杨老夫子十多年的谋划布局,有对当今大梁朝堂的时局看法,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叮咛嘱咐。
直到最后,那根灯烛将要燃尽之时,杨老先生才从面前的棋盘上捻起两目黑子,放置在自己面前。
然后才语重心长地同自己说到这两目棋子如今就在太安城。
如今,两目之一就在这家有间客栈中,就在自己眼前,就是这位目盲老人。
老人抬手“看”向隋便,问道:“所以公子才会选择带回这颗头颅和这柄断剑?”
隋便摇摇头,否认道:“只是不想因为这件事连累旁人而已。”
目盲老人闻言沉默不语。
似乎是猜到了老人心中所想,隋便问声道:“这会在您心中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妇人之仁了?”
目盲老人摇头否认道:“老奴不敢。”
隋便听到这个称呼后笑而不语,目光迷离。
记得那时大隋还在,自己经常偷偷跑去父皇的养心殿,每次去都能够撞见他,而他也总是在父皇临到养心殿门外时就特意高声提醒自己。
后来杨老先生开始给自己授业解惑,也总是能够看到他亦步亦趋地跟随在父皇身后。
只是十二年前帝凰城的那场大火后自己就再也没见过。
自己以为他已经追随父皇而去,没想到却换了重身份来到了这座首善之城。
自己更不知道他是何时联系上杨老先生的,又在杨老先生的那盘棋局中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但自己却在初次踏足有间客栈时就认出了他,而他也“看”到了自己。
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房玄策一人。
“一位半步天象境的修士绝不会这么容易对付。”目盲老人悠悠开口道。
都说眼瞎了耳朵就好使多了,所以先前刑部大狱那边传来的动静自然也逃不过他的耳朵,包括那弥漫在虚空中的缕缕灵压。
被打断思绪的隋便没有轻易出声,静候下文。
老人“看”向门外某处,笑着说道:“所以公子能够及时赶回来是对的。”
隋便闻言眉头微皱,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是给您添麻烦了?”
老人倚靠在柜台旁,摆摆手,说道:“公子严重了,没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麻烦这两个字先帝就从没有对自己说过。
“公子先上楼吧。”目盲老人撑起身后,说道:“老奴打算关门了。”
听到他这般说,隋便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要不要帮忙?”隋便站起身来,凝声问道。
身形佝偻的老人笑着摇摇头,说道:“当初老奴服侍在先帝左右时手上的活计可没有要主子帮忙一说,都是亲力亲为。”
隋便看向门外,说道:“但您不一样。”
眼前的这位老人已经服侍了他们家三代人,若是算上自己就是四代了。
老人慢悠悠地走向门外,呢喃道:“哪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做奴才的。”
等到老寅走出客栈后,那扇店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老寅对着空无一人的长街,说道:“深更半夜欺负我一个老瞎子看不了,意思不大。”
然而没有人应他,只有微凉的夜风将这句话给打散了来。
过了许久后,随着某处虚空泛起如湖面般的涟漪后,才有一道人影从中缓缓走出。
若是秦鸾在此肯定就会认出那人正是本该已经死在隋便剑下的虞子期。
而现在他却站在了有间客栈门外。
萧疏轩举纤尘不染。
“公子还是太年轻了。”老寅“看”到正主现身后,感慨道。
如此看来,隋便确实是着了对方的道。
而被迫现身的虞子期其实也很是诧异,他没想到自己足以瞒天过海的术法神通竟然会被一老者看穿,而且后者还是个瞎子。
本来按照他的打算,是要找寻出隋便手上那柄仙器的真正主人,至于那个已经惨死在后者手上的虞子期,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具身在化身而已。
而且隋便的身份也值得自己留意,他为何会知道天霜山的存在?他与师门之间又究竟有何关系?
所以自己才一路尾随其后,所以才会出现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