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仿佛看见了希望,也开始拿起金子往肚子里咽。有个嫌金子太大块的,我还帮他将金子给掰碎了。不过有一个人就没那么听话,就是那个当了太监的。他面前的金子最多,即便其他八个人拿的加在一起,都没他一个人的多。他站在那里,也不敢走,但也不想吃,只用一种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的目光看着我。”
“说实话,被这种眼神盯着真的挺不爽的。但谁让我这个人热心肠呢?我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热情地走了过去帮助他吃下这些金子。我怀疑他是担心这些金子太凉,恐怕吃了之后伤了他的肠胃,我便将金子加热了一些。他见此不但不领情,反而张口开始问候起我的家人。我也没和他生气,反而继续笑眯眯地帮助他。他的嘴可能是有毛病,张不开,我便用手捏着他的脸颊,帮他张开,然后将那些有些烫手的碎金子,一颗颗喂进他嘴里,喂一会儿还灌两口酒。”
“其他人似乎是被我的热情行径给感染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那堆金子,生怕给我增加工作量。那种积极热情的模样,看得我都有些感动。不光是我,这个太监也被感动了,双眼中流出了血红色的眼泪。”
鼠一皱了皱眉头。
倒不是他因为觉得悟色的做法有些残忍,事实上,在这一千多年的生命中,比这更为残忍的场景他都见过。
他之所以皱眉的原因是他觉得眼前这个神色平淡的悟色有些陌生。
陌生到他连想都想不到悟色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如果将这件事告诉那些聊斋里的小妖,他们一定会觉得这是悟色在吹牛吧。
鼠一忽然有了真正与悟色喝一杯的念头。
“不过可能是我第一次帮人喂饭,技术掌握地不够娴熟。还没吃到一半,他就睡了过去,任我怎么掐他的人中都醒不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好人做到底,将剩下的那些金子强硬地从他嘴里塞进了他的肚子。这可是个力气活。等我忙活完了,那些人已经吃完了金子沿着读书人的方向向前走了。”
鼠一突然出声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倒是把这两样给占全了。”
“好一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哥不愧是读过几的。总结的精辟。哈哈……”悟色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向前寻了寻,便很轻易地找到了他们,他们走的并不远,而且似乎很累,一个个隔着不远的距离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僵硬地扭动着身体,发出痛断肝肠的哀嚎。读书人走的最远,已经快要到官道上了。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什么,似乎是个名字,也许还是某个闺中小姐的。不过他当时已经没什么力气,我也没太听清楚名字是什么。没过多久,这些人便一个接一个的彻底睡了过去。”
“整个事情是我之前便计划好的,筹划了有两年时间。可真当实现了之后,我又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我做出的事情。看着这些扭曲又安静的面容,我是真有些觉得自己也同样是面目可憎。一直到天黑,我都在问自己和他们到底有什么区别。但直到最后,也没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能作罢。”
“之后,我把他们的头颅一个个摘下来,胡乱堆放在王麻子小儿子的墓前。至于尸身,我也懒得收拾,找了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扔了,也没埋,准备让他们好好的晒晒太阳。生前心里藏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要是死后还见不到太阳,说不定便会化作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要是再害了什么人,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再后来,我又回到了老王头茶摊所在的地方。两年多过去,这里已经新起了一栋挺敞亮的木质房子。其实不该叫茶摊,可以改名叫茶馆了。但是老王头是个念旧的,还是在酒旗上写了茶摊两个字。见到我之后,老王头笑容满面,二话不说就给我下了碗面。聊天的时候,老王头也是神采奕奕。生活上的起色让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两年时间过去,他非但没老,反而年轻了两岁。”
“这次和我见面,他对我的态度也好了很多,虽然还有一些畏惧,却不再像以前那般隔得那般远。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什么缘故,他当时的话有些多,一个劲地跟我说着这两年生活中遇到的喜事。吃完面,我问老王头,还有什么需要我帮衬的地方,老王头笑着摇头说没有。我看得出来,那个笑容很真实,不惨有任何一点表演的成分。而我看他的家人,脸上的表情也都不复上次见面时的麻木与悲戚。就连老王头他媳妇,招呼客人时,也可以很自然地笑了。我很高兴。因为我娘说的是对的,好人就是该有好报。”
“之后我又问老王头,这些年他还有卖一文钱一碗的面吗?老王头沉默许久,最后仍是一言不发,只回我一个有些一言难尽的笑容。我当时便知道,当初的事情虽然过去了。可老王头却没过得来,他仍然留在原地。”
“这其实很正常。身体上的伤痕,只要好生养着,不管快慢,总会有好的一天,再不济就留下条不太美观的疤。但是心上的伤却不一样。它们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即便勉强修复一些,可一咧开嘴笑,便又会皮绽肉裂,鲜血淋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