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看似不可能,但柳先生这辈子最擅长的事似乎就是将所有别人看做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
当初谁都不看好聊斋组织能够存活,结果它一直延续到了今天,甚至成为了修行界中的佼佼者。
当初谁都不相信他能以人类的身份得到妖怪们的一致认可,他也同样做到了。
面对柳先生,鼠一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但仅犹豫了片刻,鼠一决定还是给予人族这边一个善意的提醒。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将不可能化作可能这种特质,从来都不是专属于柳先生一个人。
它也属于其他人族。
“小心医院。”
这个没头没尾的回答让王苏州有些莫名其妙,他本想追问鼠一一些更具体的内容。但是鼠一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说完这简单的四个字之后,便身体后仰,从窗户处坠落了下去。
王苏州第一时间伸手去抓,却连衣摆都没碰到,而等他探出头去,却发现鼠一在落到地面之前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透过剪纸看到这一幕的桐凰无力地挥了挥自己的右手:
“收队。”
一行人随即上了车子。
负责驾驶车子的人叫墨斗,一个喜欢戴墨镜的冷酷型男。
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他的出身与很久以前的墨家有关。
事实上,他的宗门创派祖师爷确实来自墨家。也因为这个关系,墨斗这一脉尤为擅长机关术。
说起来,他们此刻所乘坐的这辆秋风第三小队专用车的改造就出自墨斗之手。
车子被做了静音处理,发动的时候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即使坐在其上只能感觉到一阵极细微的抖动。
看见车辆已经动起来之后,还算有良心的琉璃弱弱地问了一句:“不要等一等王苏州吗?”
墨斗听到她的疑问,带了一点刹车,在通过后视镜观察了一下桐凰的表情之后,他推了推墨镜,松开刹车,将车子开入了稀稀拉拉的车流中。
等到可怜的王苏州赶到之前停车的地方,他也只能看着空荡荡的停车位,踢了脚旁边的香樟树,随后无奈地沿着路标向着地铁的方向走去。
一阵无端而起的清风卷着一缕淡到几乎看不见的青烟,穿过川流不息的柏油马路,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穿过长满半座城池的梧桐树梢,穿过无数老老少少的眉间与脚边,又沿着一眼看不到对岸的长江顺流而下,爬上了经过多次翻修也无法掩盖住其古旧斑驳的苍老城墙,最后落在了一位书生模样打扮的人指尖。
此处城墙高出江面约有十丈,常年刮着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的大风。
自然吹得画皮头顶的方巾有些歪。
鼠一宠溺地为之扶正了帽子,随后牵着画皮飘落于一片枯黄梧桐叶之上,准备随波逐流,去向画皮曾无比向往的广阔世界。
一叶早就只存在于诗词小曲中的扁舟同样顺流而至,停于两人身后一丈远处。似乎随时会被浪潮打翻的扁舟船头,正坐着一位头戴蓑笠手持竹制鱼竿的钓叟。从这个钓叟口中忽然传来一个令鼠一刻骨铭心的声音。
“故人远行,柳某怎么能不来送一送?只可惜时节不对,不能折柳相送,难免遗憾。”
鼠一第一时间将闭眼不醒的画皮拉至自己身后,同时体内灵力流转,瞬间布满十余丈范围内的江面之上以及江面之下。
这也归功于他从少女处疗养好了所有的伤势,正处于全盛时期。不然他早就在柳先生出声的一瞬间就能跑多远跑多远。
但是现在,他却不敢跑,与柳先生相识千年的经验和直觉都告诉他,将背后留给柳先生绝对比正面柳先生更为危险。
柳先生看着鼠一如此戒备的架势,长叹一声:“相识千年,何至于此?”
语气里似乎充满了说不清也道不尽的疲惫与心酸。
鼠一不为所动,依旧冷冷道:“事我已经帮你做了。我也准备按照约定,就此退出修行界,不问世事,也决心不再干涉你和聊斋的任何事,你为何还要来此?”
摸着长须,柳先生看着起伏不定的江面:“我说我只是为送两位故人远行,你信吗?”
鼠一呵呵一声冷笑。
鱼竿顶部的水面之上,有一条银白鱼尾一甩而过,似乎是有鱼上钩了。
柳先生轻轻拎起钓竿,将鱼拉至船边。那鱼被鱼钩扯痛,奋力挣扎着。然而当柳先生的手触摸到它的时候,立刻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柳先生小心翼翼地解下鱼钩,随后将鱼放生。
银白色的长鱼扭动着尾巴游动了几下,又回头似乎看了柳先生一眼,随后一甩尾巴潜入了江水深处。
“我自问从未有愧于你,为何你对我成见如此之深?”
鼠一毫不留情地讥讽道:“白鹿师兄当初选择了相信你,结果呢?画皮也选择了相信你,结果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