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呢。”承彰淡淡地应了一句,面上神情看不出其他。
“妾身知道陛下日理万机,不便相扰,其实妾身今日来找陛下,乃是有事相求。”夏柔嫣望着承彰,气韵虽然一如既往的雍容平和,却有种不动声色的卑微。承彰抬眼环顾,手指着院里一树开得如火如荼的玉兰花树,将她的手一捏:“屋子里烦闷的很,你看这晚霞多好看,就在这树下坐会儿吧。”语罢回首吩咐众人在树下布置茶点,一时间众人都忙碌起来,有的抬来如意云纹的团垫,有的抬来茶几,有的布置茶盏,少顷就布置妥当。
夏柔嫣转眸向外,抬眼看见天边一线金色晚霞,如蘸满金色墨汁的毛笔在洇水未干的蓝布上划了一道长长的线,两端消失在巍峨的宫殿的瑞兽上,仿佛架起一座卧波长桥。她看得发怔,拽着他的衣袖没有放手,绷得他有些不适。承彰皱了皱眉,轻拂衣袂,甩开她的手,径直走到树下落座。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捡起方才落地的黄绫册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承彰见状,昂首以下颌点了点她手中之物,道:“爱卿说的有事,就是这个?”
夏柔嫣楞了一下,立马恢复了平日的仪态:“嗯,是的。听闻孙尚宫昨日行事不利,被陛下降级削职——”
“哦,那你是为她鸣不平来的?”承彰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对面的坐席,夏柔嫣屈膝正坐,纤手扶在茶几上借力坐稳,茶盏却丝毫不动。京城家教良好的大家闺秀都是如此,承彰见的不少,如她这样的也司空见惯,并不惊奇。
“不是的。”夏柔嫣浅浅一笑,柔声道,“只要是陛下决定的,妾身就没有异议。只是尚宫局事务繁杂,不可一日无主,所以妾身指定了一个暂时人选负责管理尚宫局,如果陛下觉得不妥,找到妥当的人之后再替换了就是。”
承彰不为人知地轻哼了一声,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他执起茶壶,先将对面的茶盏斟满,才有条不紊地斟着自己面前的茶盏:“这后宫的事儿本就该爱卿做主,朕多事而已。”
“陛下的话教妾身无地自容了。陛下才是后宫之主,妾身不过是力所能及地协助罢了。”她轻轻旋转着茶盏,通透的白瓷杯盏在茶几上发出窸窣的摩擦声,仿佛微风吹过的絮语:“其实妾身还有一事……”
“朕知道。”承彰不容置喙地打断了她,“昨天那件事儿的确是侍卫们小题大做,一个镯子而已,闹得惊天动地的。朕昨天训斥了他们一顿,送镯子的小黄门已经送回去了,你没见着他人?”
他言辞冷峻,面上却不见愠色,仿若浑不在意。
“陛下恕罪。”屡次被打断说话,夏柔嫣有些发急,语速也快了起来,“妾身实在是为家父而来。妾身今日突然接到家父修书一封,说今日就要辞官,并将举家迁回邯城老家。家父一直为朝廷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妾身不知他为何突然有辞官的想法,恳请陛下为我大梁千秋伟业着想,赦免他不为朝廷效力之罪,劝说家父不要辞官退隐,继续为朝廷发挥余热吧。”
她心中焦虑得紧,终究还是把想说的都说出了。承彰不动声色,避开了她焦灼的目光,盯着不远处亭亭玉立的紫色玉兰花细细地观赏。夏柔嫣抚着手里的黄绫册子,不经意间玳瑁指套划破了缎面,勾起长长一根丝来,弄得整个绫面皱了起来。她心里烦闷,狠狠一扯,绫面发出极其清脆的裂帛之声,不甘心地撕裂开来,连指套也未能幸免,低低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自己的茶盏中。
承彰瞟了她一眼,面上有些愠色,眼底却分明是幸灾乐祸。
“爱卿小心着些。”他柔声安慰,夏柔嫣抬起泛着红的眼睛,用甜得有些发腻的声音低低求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