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光听过咒术师杀手的名号, 而从不知道这个名字背后隐藏着的人是谁，这得益于甚尔从一开始就很严格的保密措施。</p>
这极大地方便了他现在的行动，没人会把这件事和禅院家或直哉联系到一起……除了那个亲眼见过直哉的中介人, 不过那个人后来也被直哉控制起来了，未来大概会加入孔时雨的事务所，从地下转为半地上。</p>
除非他选择背叛直哉, 泄露出‘雇佣咒术师杀手的人是十影’这个秘密，否则直哉是不会亏待他的。</p>
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误打误撞有了一个更可靠的靠山，也不算吃亏。</p>
甚尔当初选择隐瞒真实身份的时候, 倒也没有什么缜密的考虑或计谋，纯粹是不想再和禅院家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罢了。</p>
在他刚离开禅院家那两年, 就算只说名字，也会偶尔有人想起：“啊，是禅院家那个没有咒力的……”</p>
甚尔极其厌恶这种情况, 所以后来入了这一行后, 干脆连名字也不提了。一切与委托人的接洽都交给孔时雨负责，没有人能把禅院甚尔这个知名的无咒力废物和地下咒术圈大名鼎鼎的术师杀手联系到一起。</p>
实在是两者的反差太大了……在亲眼见过天与咒缚前，谁能想到一个毫无咒力的‘普通人’能单杀一个强大的咒术师呢？</p>
实在是如今的咒术体系埋没了甚尔，他其实值得更好的一切, 但这种念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禅院家抹杀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 自己只配在一个无人能发现的角落里自生自灭。</p>
直哉的出现算是给他死寂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在离开禅院家之后，甚尔就这样隐姓埋名地活了一段时间。</p>
这种情况直到他遇见现在的妻子后才有所好转，而那又是个很长的故事了。</p>
总而言之，当他再次以‘咒术师杀手’这个身份行动起来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会有不适应, 但事实上他很快就习惯了这个角色。</p>
就是在躲过一道又一道致命的机关之后，他嘀咕：“好像身手有点退步了啊。”</p>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最机敏的反应需要在长期的危险中慢慢锻炼出来，一旦安定下来，这种能力就会变得迟钝，直到完全退化，变成与常人无异的松懈。</p>
甚尔身为完全体的天与咒缚，无论如何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但相比于他自己的巅峰期，这些年安逸的生活明显把他的危机意识给磨钝了。</p>
假如他们一家真的是普通人，一辈子不会被牵扯到常理之外的危险当中的话，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可问题是，没人能保证一帆风顺的未来。不光甚尔自己有特殊的体质，他儿子都是十影法！</p>
就连看似是彻彻底底的普通人的弥生，甚尔都担心她的未来……能看上过去的自己，万一以后再遇到什么危险分子可怎么办啊？</p>
不得不说，他对以前的自己的认知还是很准确的。</p>
只是这样一来，可就不能耽于安逸了啊。</p>
这么一想，甚尔倒是要感谢直哉。如果不是对方牵头，他也不会主动从家庭生活里走出来，重新捡起以前的本领。</p>
现在的甚尔可不像少年时期的他自己，觉得十影法也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会受到更多的优待……绝佳的天赋术式背后，是比常人更加庞大的咒力储备，以及更容易在青春期席卷而来的精神崩溃。</p>
直哉固然是顺利挺了过来，但低头看看自家幼稚得不行却偏偏喜欢强装坚强的小崽子……甚尔觉得他不太行。</p>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甚尔也算明白当初把直哉单独留在禅院家，仓皇出逃的自己是有多混账了。也正是因此，他不能在惠身上犯下同样的错误。</p>
这些想法他都没有对直哉说，一是因为他本就不是喜欢吐露心事的性格，二来……现在再来说这些，对直哉之前那十年也是于事无补。</p>
现在的他所能弥补的，也就只有当直哉需要的时候，果断出手帮他完成想做的事。</p>
就比如说潜入人家神社里盗宝什么的。</p>
重新换回自己那身黑t白色功夫裤的甚尔：想他堂堂咒术师杀手，如今居然沦落到偷鸡摸狗的地步。</p>
真是世事难料啊，他不禁感叹。</p>
对普通人，甚至绝大多数咒术师来说无比致命的行动，被他简单总结为了‘偷鸡摸狗’四个字。要是布置下这一切的石上神社知道了他的评价，估计会气得哭出来。</p>
但甚尔的确没感觉到太大的难度，他甚至有心情考虑回去后该怎么锻炼自己，别再让身手继续退化。</p>
假如说曾经巅峰期的他是一百分满分的话，那现在的他已经是九十五了。</p>
而石上神社的防御评分：不及格。</p>
虽然难度不够入眼，却步骤却足够麻烦，各种机关和咒术一道接一道，令甚尔心烦不已。</p>
看得出这里是受过精心布置的，这把七支剑也不像外界流传得那样，只是一把摆着好看的供奉品。咒术师不在对自己无用的东西上多花半分心力，这一点在禅院家和甚尔的身上就得到了很好的印证。</p>
但如此一来，也说明了一旦七支剑失窃，后续的追查肯定会很麻烦。</p>
换作以前的甚尔，这种一看就很麻烦的活肯定是看都不看一眼的……当然报酬足够多的话另说。</p>
很久以前，地下咒术界就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没有咒术师杀手无法完成的任务，如果有，那肯定是报酬还不够多。</p>
但说出这句话的人肯定不知道，如果委托人是禅院家的十影，那就是另一番情景了。</p>
讨要车费什么的只是玩笑话，实际上，只要是直哉的请求，就算没有报酬甚尔也会出手的。</p>
唉，没办法，谁让他欠了那小子呢。</p>
甚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继续向石上神社的深处进发。</p>
……</p>
另一头，旅馆中，直哉正在影子中和多日不见的麒麟聊天。</p>
没错，这头电驴时隔多日，总算敢在直哉这边露头了。当初它察觉到岚龙的气息，匆匆跑路，回来后很是对直哉体贴小意了一段时间，几乎是有求必应。</p>
“你是雷属性，刚好我家雷狼龙也是，不如找个时间你带带它？”</p>
直哉阴险地心想：把家里最闹腾最会拆家的狗子托管出去，让这头电驴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人心险恶。</p>
麒麟自然是答应的。</p>
它听说过雷狼龙一族的名头——被岚龙从栖息地赶出去的那群电狗嘛，听上去就很好欺负。不过是一头十岁大的电狗幼崽，能有多难带。</p>
岚龙它不敢惹，被岚龙欺负的狗子它还管不了？</p>
直哉得寸进尺：“那以后如果有同样雷属性的怪物，我也交给你调/教一下行吗？”</p>
现在的麒麟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经历什么，面对直哉的请求只是满口答应：好说好说！</p>
不管直哉说什么它都会尽量顺着的，因为讲道理，亲自接引自然法则的古龙归位这种好事，是多少古龙眼巴巴等着的一张大饼。等到直哉和灭尽龙真正完成了他们使命的那一天，不光是他们两个，连带着指引他们的麒麟也能获得不小的好处。</p>
虽说麒麟最开始是真的为了保护世界才去追逐灭尽龙的气息，直到发现这位古龙中的二五仔居然和一个人类成为了彼此的半身，而那个年轻的人类还相当通情达理好说话，麒麟的小心思这才活跃起来……但这话说出去别的古龙也不会信啊！</p>
它们都是只看结果的，而这件事的结果就是麒麟独自吞了所有的好处。</p>
那么在古龙们看来，它们必然是要把这头电驴暴打一顿出气的。</p>
说句心酸的事实，别看麒麟在直哉面前这么风光，在古龙种这个神仙打架的圈子里，它很难和其他高位古龙较量。尤其是脾气不好的岚龙……不到要紧关头，麒麟实在不想和它发生正面冲突。</p>
所以只能苦了刚刚从咒力暴动中恢复过来的直哉。</p>
好在他顺利地和岚龙沟通了，把它劝回了怪物的世界。不然这位一旦闹腾起来，恐怕大半个东京都要被毁个干净。</p>
麒麟对这个年轻的人类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它为他指引了一条方向，打算作为留他独自面对岚龙的补偿。</p>
偷……啊不，‘获得’七支剑这个主意，就是它给直哉出的。</p>
原因是它从那把剑中感受到了不一般的毁灭气息，和灭尽龙无差别毁灭一切的天命不同，那把剑是专门铸造出来斩断某种特殊生物的。虽然职能并不完全相同，但对于现阶段的直哉来说，也足够用了。</p>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类来说，七支剑中的力量或许不那么明显，但是对麒麟这种级别的生物来说，那股剑意简直就像黑夜中的启明星，耀眼极了。</p>
而且它正在急切地呼唤着某个使用者的到来，这说明神剑自己也感受到了天命的到来。或许是有急需它去‘斩断’的生物出世了，又或许是大的灾难即将到来。麒麟不知道为什么它的守护者们还能这样无动于衷地镇守着它，而不是想方设法给它找一位匹配的使用者，放它出去完成自己的使命。</p>
但总而言之，有便宜不占王……啊不，该出手时就出手，无主的神剑，配古龙的半身，刚刚好。</p>
反正闲置也是浪费，不如拿来你用！麒麟撺掇着直哉去取七支剑。</p>
在经历了这头电驴和岚龙这两头风格不同但同样不靠谱的古龙后，直哉对古龙这个群体的光辉滤镜也减弱了不少。</p>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这不就是偷……”</p>
那个音节还没发完，麒麟就义正言辞地‘咴咴’了一声。</p>
天命者的事，怎么能叫偷呢？</p>
那叫宝剑配英雄，想必七支剑也会很乐意从那个不见天日的忌库里出来透风。</p>
它催促直哉快快动手。</p>
直哉事先调查过，按理来说，作为日本境内最古老的神社，石上神社不该是如今这个半没落的状态。可不知为何，大家不约而同地忽视了它，叫它和天理市一起，成为了当今咒术圈核心之外的隐形者。</p>
连带着石上神宫的镇社之宝七支剑也被边缘化了，说是神器，可看守力度却远远不如咒术高专中的忌库。所以他才敢借着明面上任务的幌子，悄悄打起这件宝贝的主意。</p>
直哉心虚地想着：刚好自己手里的咒具总是消耗得很快，换一把神剑，或许就能用得时间长一点了吧……或许。</p>
咒术协会想让他表面上面试新生，暗地中调查天理市咒灵增加的真相。</p>
而直哉则是明面上调查，暗地里把主意打到了别人神社的宝贝身上。</p>
这一波着实是套娃了！</p>
而盗宝这样的事，直哉当然不好亲自去做。不是说他做不到，而是作为禅院家的继承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暗中关注。就算没有人跟着，失踪的这段时间事后也会被人拿出来说道。如果在七支剑失窃的晚上他没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是百分百会被怀疑的。</p>
假如直哉与这事没有关系，自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歪。但问题是他就是这事的幕后主使，这心立刻就虚了！</p>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走保密性强的地下渠道更好。</p>
而地下咒术圈中，直哉最能信得过的莫过于半隐退的甚尔。</p>
而甚尔也没叫他失望，不过半个夜晚的时间，整个城市都还在沉睡着，他就把七支剑给他带回来了。</p>
直哉所在的房间被各种咒力检测手段监控着，可甚尔没有咒力！这就导致他成为了咒力监控体系下的死角，任何依靠咒力来检测生命体存在的道具都无法发现他。</p>
看到他出现的时候，直哉都惊了：“这么快？”</p>
甚尔把背后巨大的长条状包袱一甩，“比我想象得还要轻松。”</p>
这时候他就绝口不提身手退步的事了。</p>
堂堂神剑，被一块随便哪里扯下的幕布胡乱一裹，然后就被带到了直哉面前。</p>
直哉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你能对神剑放尊重点吗？”</p>
甚尔不以为然，“一把剑而已，有什么好尊重的。”</p>
就连活生生的人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呢，更何况一把死物。</p>
可就像是要抗议甚尔的轻视一样，安分了一路的七支剑忽然在乱七八糟的包裹里猛地弹动了一下。知道的明白这里面包着的是一把剑，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裹了一只活物！</p>
甚尔这下真的有点惊讶了，“这把剑还会动？？”</p>
他这一路到底是背了个什么东西回来啊？</p>
直哉也没想到七支剑居然能做到这样的事，不清楚这是巧合，还是它真切地对甚尔的言论表示抗议。</p>
在影子中的麒麟说出没有感受到威胁后，他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七支剑表面上的破布给它扯开。</p>
没有什么神光外放的特效，更没有平地一声惊雷。这把和最古老的神社一同流传至今的剑安静地躺在直哉面前，露出了它时隔千年却依然美感十足的外表——</p>
——如美玉一般莹润微青的质感，以及树枝一般向外延伸的分叉，让这把剑看上去不像武器，反而更像是一把精美的工艺品。</p>
它的长度也不是一般人使得动的，足足两米，立起来甚至比直哉还要高，为了把它背回来，甚尔也是费了不少心思。</p>
直哉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触那莹莹发光的剑身。</p>
见七支剑乖乖叫他碰了，甚尔轻微动容。</p>
要知道，在他碰的时候这把剑可不是这个反应……那喷薄而出的庞大咒力简直就像个被轻薄了的良家，愤怒地对咸猪手的流氓尖叫：莫挨老子！</p>
所以他才不得已扯了一块帘幕，草草把它包裹起来。</p>
而反观直哉，不仅能碰，还能把它拿起来仔细察看。七支剑没有半点不乐意，在他手里乖巧得仿佛一把玩具剑。</p>
甚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p>
和室狭小，直哉没有莽撞地在屋里挥舞七支剑，而是小心地将它拿到眼前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心怀敬意地把它重新放回了桌面上。</p>
“外面说七支剑是一把铁剑，长度只有七十五厘米，虽然我一开始也不是很相信，但没想到真品居然是……”直哉词穷了片刻，最后只能用最平直的言语道出心中的感触，“……这么美的一把剑啊。”</p>
而且长度也是他最喜欢最习惯的，作为长期狩猎大型怪物的猎人，直哉可用不惯过于小型的武器，那和拿着牙签扎大象有什么区别？</p>
七支剑显然对他的评价很受用，再次发出莹莹的光芒。</p>
要是好感有形状，这会儿它发射出去的单箭头大概能把直哉戳成刺猬。</p>
谁知，直哉紧接着感叹道：“这么漂亮，我都不舍得用了。”</p>
七支剑：？！</p>
它赶忙发出‘嗡嗡’的轻鸣声，示意直哉不要吝惜自己是一把美剑，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它就是为此才来到他手上的啊！</p>
直哉不知为何，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它的意思。如果说小时候和灭尽龙初见的那次能无师自通龙语，是因为他们俩是命中注定的半身，那这次和七支剑的又算什么呢？……对方甚至不是活物！</p>
他茫然了，转头问甚尔：“你有没有听到它在说话？”</p>
甚尔倒是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神奇事件都能接受良好，反正从他小时候这种事就发生过很多次了，能听懂一把剑的话也不算稀奇。</p>
直哉在他心目中，换个性别大概就是个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啥的，能做到他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比如应付禅院家什么的……还能和其他物种交流，反正不是普通人类。</p>
他把自己的想法坦诚说出来，直哉：“……”</p>
期待这家伙能说出什么建设性意见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这么多年居然也没长点记性。</p>
而麒麟对于这种情况显然也没有了解。</p>
最后，直哉只能将一切都用一句‘天命’做总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