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起元笑了笑道:“陈老大人忽然说要在此守城,你不觉得奇怪吗?”
朱世守想了想道:“确实,有点不合情理。这一路上,海寇军的檄文、露布到处都有出现,老大人也看到过:这海寇军声言此战是为了促使朝廷开海禁,定要打到武昌,将大明疆土一分为二。”
周起元让仆役书童都走开,关上房门,小声说道:“这海寇军孤军西进,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无敌。在他们的艨艟巨舰面前,我朝廷官兵根本无能为力。以在下愚见,海寇直取武昌,占据或者围困武昌,绝无问题。”
朱世守很干脆地点点头:“安庆之战前,我尚有一线奢望:官军能有战而胜之的机会。此战之后,目睹海寇军炮火连天的场面,火箭横飞、箫音之后烈焰冲天,……”说到此处朱世守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想来安庆那一晚的场面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在下任职广西之时尚短,却也听闻海寇军席卷琼州府之时,官兵灰飞烟灭之速……”
周起元跟着感叹一番,然后问道:“海寇军有此等战力,为何总是要求朝廷开海禁,没有起兵直取京师要地,却是在长江上发动攻击,他们是没有这个实力吗?”
“我大明地广人多,兵多将广,又是承天命之正统所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颠覆的吧?”朱世守有点不明白周起元想说些什么,先举起政治正确的大旗。
周起元苦笑一声,摇摇头,为朱世守倒上一杯茶道:“朱兄此言自然是正理,不过,你知道东海海寇之首尹峰是何许人也?海外归来一商人,传闻祖上是郑和下西洋时出海的。天朝正统在此等海外商人眼中,又能值几文钱。然则,正因为他是商人,重商贸之利而轻名节大义,也就不一定看中这逐鹿中原的伟业了。”
“你的意思是:海寇军并非有意争夺天下?所以,他们发动西征,只是想逼着朝廷开海禁与他们议和?这也许不假,不过,这和老大人今日的言辞有何关系?”朱世守现在想起了自己跟着周起元来这里的缘由了。
周起元从自己包袱中拿出一卷文书,递给朱世守:“朱兄请看,这是海寇军到处传扬的所谓五年计划……”他翻到此文书的某一面,指给朱世守看:“请看,伪王尹峰在此说道:如大明不主动出兵挑衅,中华军……就是海寇军就绝不对大明动手。只要朝廷开海禁,海寇还愿意每年向朝廷缴纳一笔税银。”
朱世守倒是看出一点名堂了:“……五年之内,除南洋等地外只应战不挑战,这里还有五年之农业拓展计划、五年内矿产开发计划、拓殖移民计划……呵呵,这海寇军真是……办事有条有理,虽然幼稚且荒唐不羁,却也并非王直、曾一本之类盗寇,行事毫无章法。对了,这五年计划的文书,似乎陈大人也见到了……”
他抬起头,看着周起元似笑非笑的脸,认真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陈大人有意与海寇媾和?所以就打算留在黄州……”
周起元竖起右手食指摇了摇:“老大人是否有意招抚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不会在黄州城待很久。”
朱世守放下尹峰用活字印刷机印了上万份的五年计划书,看着周起元的眼睛。周起元笑了笑:“前几日的塘报兄台也是看了的,九江、湖口等地陷落,起因皆是守军先向江面上开火。铜陵、仪真、庐州、池州、马当,都是江防重地,但是海寇都是路过,并未攻打。老大人也是明白人,我以为他留在黄州不走,只是想确认一下海寇军是否真的想与朝廷媾和。”
朱世守摇摇头:“也许老弟说得对,可我总是不明白,东海海寇是如何在这十几年内,成为这样一种心腹大患的……”
陈道亨执意留在黄州,确实有试探海寇军和谈意愿的企图,另一层意思也是为了自己的名誉。安庆城陷当夜,他也被中华军炮火吓坏了,仓惶逃出城去,一路上后悔不已,觉得自己应该有气节,死守安庆。到了黄州后,他一边打算试探中华军的和谈意愿,一边又抱着侥幸的心理,打算就在黄州不走了。
中华军海军舰队犹如闲庭信步,在长江江面上纵横往来,凡遇到反抗挑衅的城池,就一定要打下来;而没有对江面上发过一炮一箭的地方,中华军战舰视如无物,仅仅就是路过。
此时,陈衷纪已经留驻在安庆城调度后勤事宜,中华军长江特遣舰队由麦大海统领,已经接近黄州地界。
这一带的长江两岸是江汉平原腹地,有着无数丘陵小河,更多的是大片的农田。正月将过,大雪虽然已经融化,可天气依然寒冷阴湿。
大多数为南方人的台湾舰队水手们,大多没经历过大陆内地的冬天,这些日子伤病患的比例日益高升。因此,北洋舰队的舰只现在成了主力,那些经历过辽东严寒天气的水手们被分派到各条战舰上执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