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那不是我爹吗?我心里不由惊了惊,虽然明知道这人和我并没有交集,可身体里复苏的血浓于水的宿命感像咒一样箍紧着我。我妈的脸上是惯有的又惊又怕的神情。
陆夫人使了个眼色,管家忽然走过来推推搡搡,将我们母女引到阴影中的一个旮旯里。
片刻,一个儒雅的中年人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方脸,相貌无奇,一对剑眉却生得很是凌厉。穿着没来得及褪下的官袍,帽檐上的翅儿上下抖动着,有种不怒自威的震慑感溢于言表。后来当我知道他老人家患有严重气管炎之后,这种肃穆感就华丽地砰掉了。
这就是我的父亲。我在心里叹息一声。
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一袭素青长袍恰到好处地勾勒着修长的身形,冠发的束带随着身形移动蹁跹而起,嘴角若有若无地挂着一抹恭敬却不谄媚的浅笑。
应该说这是除却电影明星外我第一次真枪实弹地遇上这么个帅小伙,理论上来讲我对小伙子很感兴趣。
陆府的大公子荆禾吗?
陆夫人本来想说什么,见丈夫面色凝重也没敢多说话。
父亲沉吟了片刻,转身对那年轻人说道:“子琛,这桩命案你怎么看?”顿了顿又说,“依你看,那叶宁果真如叶李氏所说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么,还是……如叶宁的兄长所言,是叶李氏杀人在先,纵火在后?”
那名唤子琛的年轻人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大人,依子琛看来,叶宁氏的嫌疑更大一些,我去叶家的邻里探访过,据说……他们夫妇并不和睦。”
父亲点着头,“是啊,可惜没有丝毫证据,一场大火什么都烧干净了,好在尸体还没有毁坏。”
“怎么。叶家地案子还没破吗?”一旁地陆夫人插嘴道。
“夫人。”子琛这才抽出空来揖礼。
“免了免了。”陆夫人笑开了花。如果不是后来知道子琛是陆夫人看中地准女婿。我简直怀疑这女人是不是看上子琛了。
“俞师爷这样地少年英才都束手无策地案子。想来定是极其棘手地了。”她又说。
“夫人过奖了。是子琛愚钝。”他谦恭地颔首。
听他们寥寥几句我便知道了个大概。只是没料到这秀才模样地人竟是个师爷。平时看连续剧。师爷可都是些个摇头晃脑捋着山羊胡地小老头。只是他们将这样地案子说得这样棘手。就有点……
几个人都绷着个脸,满脸凝重地讨论来讨论去,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疑案。我不禁讽刺地笑了笑,垂下脑袋径自掰着手指。
屋里的声音忽然慢慢淡下来,我心里一惊,猛地抬眼,发现满屋子人正随着俞子琛朝我看过来。我怔怔地退后了两步。
“子琛呐,这丫头没头脑,让你见笑了。”陆夫人忙道,说完狠狠瞪了我一眼。
俞子琛却只是微微笑着,“夫人,可否让子琛和这位姑娘说几句话?”
陆夫人不悦地默许。
俞子琛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冲我揖了一礼,道:“在下资质愚钝,不能为陆大人排忧解难。方才见姑娘面目含笑,若是有良计,还请不吝赐教。”
虽然我对帅哥没什么免疫力,但还是炸毛般后退了一步。刚才我们被拖着立在背光的角落,很不起眼。我不过就得意地笑了笑,居然也被他逮着,我不得不佩服这人的心细如针。
所有人中,最诧异的其实是我老爸,他进来时根本没注意到这么个人,这会儿狐疑地打量了我几下,又将目光移在我老妈身上,轻微的讶异之后脸上竟然现出些厌恶。
据说陆老爷对他的傻女儿彻底死心,如今已是整整五年不曾见面,大概早就不认得了。
陆夫人听了俞子琛的话,失笑:“师爷说笑了,这傻丫头平日里咧着嘴傻笑惯了,可不是师爷所说有什么良策,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我老爸的目光重新回到我身上,显然震惊了一下,但诧异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毕竟是亲骨肉,还是带着某些期待的吧。我想起自己肿得像猪头般的脸,不安地垂下眼帘。
俞子琛似乎也没有料到,脸上带着微微的疑惑。我恼怒地冲他做了个呲牙咧嘴的鬼脸:都是你小子!
我老爸摇了摇头,显然是恼我丢了他的脸。又见俞子琛在场,挥挥手说道:“子琛,你先下去吧。”
“是。”俞子琛侧目扫了我一眼,转身出了厅堂。
“夫人。”我爸询问地看着她。
“还不是你呀,造了孽来折磨我……”一见外人离开,陆夫人便发挥了她母老虎的本色,埋怨完了我爸又开始唾沫横飞地将我们娘俩的恶行历数了一遍。
“是这样吗?”陆夫人斜睨着我妈说道。
“是……”她局促不安地说道,“可……那都是我的错,不管小织的事。小织……小织她以前很乖,只是重病了一场,这才性情大变的。”
有人愿为你遮挡风雨的感觉……哪怕这幅肩膀其实是那般羸弱。有久违的暖意在心底隐隐泛起。
我爸忽然沉默下来,蹙眉思索了良久,抬眼望着我喃喃说道:“她……她病了么?”半晌,他回身对陆夫人吩咐道,“你遣人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让她们娘俩搬回来住吧。柴房阴湿地潮,怎么能住人?”
“老爷!”陆夫人尖声怪叫起来,“那还不如我死了算了!”
“你……”老爸恼怒地等着她。
“不不不……后院很好,我们……奴婢都住习惯了,不用搬…不用……”我妈惊慌失措。
我爸叹了口气,说道:“那这事改日再说道,我今日烦得很。没事的话,你们娘俩就先下去吧。”
“老爷!”陆夫人再次尖叫,“不能就这样放过她们……”
我妈拉着我,如获大赦地逃了出来。
……
府里的下人通常是从后院出入的,一跨足就是外面的世界,我一直知道。可就是迟迟不敢走出去,那种嵌入骨髓的自卑感哪怕是穿越百年,依然如影随形。
天空才微微现出些熹光,整个陆府笼罩在一层如梦似幻的薄雾中,如往常一样,后院守门的老人早早开了门。
县衙的正门仍紧闭着,好似未睡醒的俏皮女子紧阖着眼。
我立在门口长吁了一口气,好在没有赶上人潮,不会被很多陌生人用怪异的目光注视。
“衙、县?”站在门口,我仰脸慢慢读道。
什么意思?我莫名其妙地瞪着眼前的黑木匾沉思。然后我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迅速地开始计算将县衙倒过来念得傻帽儿应该被扔上多少只臭鸡蛋。
我朝四周看了看,瞟见了两侧那对威武的傲气蹲狮。
就那儿吧。我揣着手中毫不起眼的盆栽,将它放置在石狮的脚下。
俞子琛,不知道你的心思,会不会细腻到发现这么一个不速之客呢。我笑了笑,站起身来快步离去。
平平无奇的脸,凌厉的剑眉,沉吟之际不怒自威。他微微蹙眉,喃喃道,“她病了么”
……
我叼了枝芦苇,乏乏地盘在墙边的古柳上,半梦半醒地听着几个大妈有的没的瞎扯淡。
托这些王牌传媒的洪福,我总能得到诸如王二跟亦嘉那个小妖精又在回廊眉来眼去呀,李寡妇昨儿个朝对门刘屠夫抛了个媚眼呀,谢管家的儿子又被老婆拧着耳朵拖着满院子跑呀等等国际新闻的一手快讯。
惭愧的是,包括我爹我妈我祖宗十八代的所有破事,全是我趴在树上张大耳朵窃听来的。
对于我这个忠实的窃听贼,大妈(本書轉載拾陸κ文學網)们全都抱着和火星人打交道的友好态度,时不时舀起半瓢浣衣水飙过来,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哎!傻子!”
然后余下的大妈夸张的哄笑起来,然后肇事者立马得意得像只撅着大屁股的老母鸡。
我十分不解,为什么这群人可以对这种无厘头的游戏乐此不疲。
“哎,你们听说没,今儿(本書轉載拾陸κ文學網)个咱们大人可威风了一把,三下两下就把叶家的人命官司给扯清了。”帮主大人唾沫横飞神采飞扬。
自动过滤掉无数秘闻要史后,我终于听到了某些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