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首山半山腰有个见性堂,原本是曲中弟子论道问经之所。白天龙母发威之时,山上树木倾颓,土石乱飞,把见性堂的院子砸去了半拉。
见性堂后院,一株塔松横卧院中,院内满布树枝土石,两个纱布灯笼挂在回廊转角处,映得院子里鬼影幢幢,一片萧瑟荒凉之相。
院子左边角上有间完好的大屋,屋内此时亮着灯火,阙云的尸身便搁在屋里。按理说,应该把阙云停在掌灯台上,但掌灯台被砸了个稀烂,山上如今很难找到适合的地方,所以只能凑合了。
潘延恩拿起一盏灯,贴着阙云的头放好,昏黄的灯光下,阙云那张骷髅般的脸显得阴渗渗的,只看得人头皮发麻,而在潘延恩眼里,对比白天那张胖胖的圆脸,他只觉得一种出自心底的悲戚。这种感觉让他的嘴干眼酸,双手颤抖,恨不得痛痛快快哭上一场。自己真正意义上的道友,可惜……唉!潘延恩心里长叹一声,从一旁的水盆里揪起一块布巾,替阙云仔细的擦拭,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为阙云做的事了。白天独脚鹤把他丢到了乾首山的人群里,那时一片混乱,没人能管得了他,他也找不了任何人。等到尘埃落定,阙云早就没了。便连阙云尸身安放之地,也是拐了几个弯才问到。
“阙云道友,阙德为你拂却俗尘。”潘延恩嘴里轻轻念着,忽然发觉有些不对,阙云的脸颊和右手冷得像冰块,但如今擦拭的这只左手似乎有几分暖意,莫不是……潘延恩心中一喜,阙云是真正的神仙,自己这半吊子的道仙都能返老还童,那阙云就算起死回生不是也很正常?心随意动,赶紧托起阙云那只有热度的手,唤道:“阙云,阙云!”
没有反应,倒是牵扯拉动了阙云的衣袍,“啪嗒!”一根三四寸的古怪棒子掉了出来。这棒子鸡蛋粗细,黑漆漆的却泛着淡淡的红光,从头到尾遍布坑坑洼洼的芝麻小洞,棒子中间刻着两个银色的阳文篆书:阙云。
潘延恩捡起棒子,手上只觉得暖融融的,握久竟然还有些烫手。这东西看来是阙云喜爱之物,长期把玩下,整个棒子油光水滑,不见一丝棱角扎刺。潘延恩瞧瞧躺着的阙云,看来起死回生又是个笑话,热度应该来自这棒子。回头瞧瞧棒子,阙云两个银字字看得心里一暖,留个念想吧,又摸了摸棒子,一抬手,把棒子揣进了怀里。
“潘延恩。”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潘延恩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赶紧转身,长揖一礼,应道:“师尊安好。”
门口果然是黄发赤须,一身青袍的擎毅,“你怎么到这来了?”
“阙云……太师叔祖于弟子有活命之恩,弟子来看看。”潘延恩思量着答道,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与阙云的关系,而且人也死了,还是不要烦他的好。
“嗯……还是少些事为好!”擎毅的态度有些奇怪,“潘延恩,你入我门下多时,可愿意为为师做些事情?”
“师恩不敢或忘,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潘延恩回答得斩钉截铁。
“此事怕会累及性命,你……”擎毅语气拖得老长,眼睛死盯着潘延恩,像极了一头做势欲扑的猛虎。
“师尊无须多虑!太师叔祖为道曲才舍了性命,弟子虽无本领,但这为道之心却不敢或缺,师尊有话,但请直言。”潘延恩心中想起阙云,脸上只剩下果决。
“好,好,好!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莫要怨怪师傅。”擎毅的话听来别扭,话一说完,上前拍了拍潘延恩的肩膀,突然一把抓起他的左手,顺手把袍袖褪开,先连着在几个穴位上扎上银针,接着将一条黄色的符文布带扎在潘延恩的手肘那,然后反手在身后摸出个红底飘黑花的六棱柱陶罐,猛的把潘延恩左手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