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濑学长露出惊讶的表情。
「如果是沙幸学姐的话,或许就能理解这种心情也说不定,不过我却无法理解。如果不是我,而是沙幸学姐的话,演出一定会更加完美吧?」
我想我正在笑,维持到前一刻的假面具还黏在脸上。
一之濑学长什么话也没说,不过我却很希望他说出一句话。这是空口同学的角色。光是这句话就足以让我得到救赎。
可是现实却保持着沉默。
谁也没有说什么。因为我突然说出奇怪的话,大家都感到很困惑。
「对不起。我似乎没办法取代沙幸学姐。」
没错。我办不到。
我依然维持着无力的笑脸。
为什么我还笑得出来呢?与其沦落到这种下场,倒不如像以前一样面无表情地过活还比较好。
讨厌。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容身之处了。
「沙幸她」
又是沙幸学姐。
我已经不想再从一之濑学长的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了。
「沙幸学姐、沙幸学姐。沙幸学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大家什么话也没说。
是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沙幸学姐很重要,大家都很喜欢沙幸学姐。
一之濑学长就算到现在也还深爱着沙幸学姐。
我想在那之中一定没有我能介入的余地。
啊啊,我已经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和沙幸学姐比起来,我这个人根本完全派不上用场吧?大家一定也觉得沙幸学姐在会比较好吧?」
「如果是现在的空口同学的话,那么沙幸的确要好上太多了。」
一之濑学长的眼神是认真的。
「空口同学,大家」
光靠我果然还是不行。我已经无法在这里待下去了。
「对不起,」
我跑走了。不,是逃走了。
我自己破坏了自己所能容身的最后的场所。
后方传来大家的声音。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马不停蹄地跑着。
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该去哪里才好?
我该回哪里才好?
河川的水面上闪烁着橙色的光辉,远方传来踏上归途的孩子们精神抖擞的声音。
我是在下午的练习快结束时逃走的,所以我已经有将近两小时都在进行漫无目的的流浪之旅了。在这段时间内,我几乎一直坐在河边眺望青蛙从水里探头出来的模样。而我现在也是一个人在河滩上收集形状看起来像动物的引头.并且以我创立的真帆动物园为乐。怎么会有像我这么凄惨的高中生呢?
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我抬起什么也没装的脑袋,心想差不多该回家了。
以后该怎么办呢?
虽说那是自己干的好事,不过我还真是做了一件夸张的事情呢。在练习中逃走,这种事情就连小学生也不会做。
我叹了口气,并且就这样抱着膝盖坐在原地,丝毫无意起身。
跟大家道歉吧。是啊,那样做才是最好的。
不过我却迟迟提不起勇气。就算回到大家身边,说不定也只会惨遭白眼而已。那令我感到害怕。
我叹了口气。
不能像这样一直逃下去了。大会快到了。不赶快练习是不行的。虽然这点我也很清楚,不过
「看你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
突然被人从背后叫住,我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虽然那声音听起来很像一之濑学长,不过当我回过头时,我马上就知道自己搞错了。
「会长」
会长站在我后方五公尺左右的地方。河滩上的草随风摇曳。电车驶过附近的铁桥,抹消了我呢喃般的微弱声音。
「今天我是来听你对之前那件事的回答。」
「你说回答吗?」
「你愿意协助我的魔法吗?我就是来听你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的。」
魔法。会长说的是让人复活的魔法。我狠狠地瞪了会长一眼。
「我不会帮你的。而且什么用魔法让人复活,那种事情是绝不可能办得到的。」
虽然永音老师说或许有可能成功,但我却完全不这么认为。死人就是死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就算是沙幸学姐
「光凭我和空口同学的力量大概办不到吧。」
会长露出微笑,然后他缓缓地将手伸向一旁。他想做什么?我往后退一步,并且摆出防护的架式。
「不过我有个可靠的伙伴在。」
橙色阳光照耀着的那只手臂亮起了微微的蓝光。这也是什么魔法吗?
会长手臂上的光芒一点一滴地逐渐增强,不久便开始喷出蓝色的火焰。然后那火焰熊熊地燃烧起来,竖起了一道将近三公尺的火柱。
我曾经开过这种火焰,这种监色火焰是恶魔寄宿的火焰。
「该不会」
「出来吧。」
火焰爆炸性地扩大,然后又瞬间凝聚起来。火焰凝聚的地方是会长的手臂上,那里出现了一个直到刚才为止都还不存在的生物。
圆滚滚的眼睛和长长的耳朵,闪烁七彩光辉的翅膀和蓝绿色的洋装,那简直就是童话里出现的妖精本身。不过我却很清楚那并非妖精。这家伙是恶魔,欺骗人类、让人类陷入绝望的可怕恶魔正坐在会长的手臂上。
会长为什么会发疯似地说什么魔法、让人复活之类的蠢事,我马上就猜到了个中缘由。
会长肯定是被那个恶魔给骗了。我得赶快把这只蓝色妖精的真面目告诉他才行!
「会长,这家伙是。」
「我是恶魔哦。」
在我揭穿它的真面目之前,蓝绿色的妖精抢先以可爱的声音做了自我介绍。我瞪大了眼睛。
「我的名字是法埃利尔。是个和人类缔结契约,并且为人类实现梦想的恶魔。」
为人类实现梦想?恶魔就是像这样欺骗人类,好随心所欲地利用人类的。
「会长,你不要被骗了。这家伙是企图让人类陷入绝望之中的恶魔。」
「大致上的事情我已经听法埃利尔说过了。」
会长非常冷静。他一副泰然自若又游刃有余的态度,相较之下,焦急不已的我简直就像个白痴似的。
「普通恶魔似乎是以人类的绝望为食粮的样子,不过法埃利尔不同,它跟那种恶魔不一样哦。」
「哪里不一样?」
「我原本是个天使.」
法埃利尔依然用宛如孩子般天真无邪的声音从旁边穴嘴说。
「恶魔分成天生的恶魔和天使转变过来的恶魔。我是以前曾经是天使的恶魔,这种恶魔才不会让人类陷入绝望呢。」
「我不相信。再说,为什么你会从天使变成恶魔呢?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坏事吗?」
听到我这么一说,法埃利尔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我原本隶属于名为神域的天使组织。不过我却无法认同组织的做法,也跟上司处不来。所以我想说不要再当天使了,以恶魔的身分来帮助人类吧。」
神域,那是取缔恶魔的天使组织。从神域至今为止的表现看来,那的确很难称得上是个所作所为完全正确的正义组织。而且身为组织一员的永音老师还是个既不可靠,个性又马马虎虎的怠惰天使。如果上司是她这种人的话,我也会萌生出不干天使的念头。
「可是」
「重点并不在那里。」
会长阻止了正准备进一步提出反驳的我。
「法埃利尔是好恶魔还是坏恶魔,那对我而言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罢了。重要的是法埃利尔知道如何施展让死者复生的魔法。」
晚霞与蓝光同时照射在会长的脸上。那是交织着理性与疯狂,同时蕴含着残酷的色彩。
「关于我想唤回到这世界上的人,我想空口同学应该也知道才对。」
名字。会长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涩谷沙幸。」
涩谷沙幸。
为什么那个名字也出现在这里呢?
「你听说过这个人吧?她就是你加入的话剧社的前任社长。」
我不可能不知道。
「我想让她复活。」
「为什么?」
在脑袋想好该说些什么之前,我的嘴巴已经先动了起来。
「你问为什么?你连那种理由都不知道吗?」
会长的语气突然变得粗暴起来。我吓得浑身发抖。
「你不知道话剧社发生过什么事情吗?你不知道一之濑拓马干了什么好事吗?」
「一之濑学长?一之濑学长做过什么事情?」
「看来你似乎真的不知道的样子。」
会长的语气又恢复平静。
「你想知道吗?」
听他那么一说,我不可能不想知道。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和拓马在一年级的时候同班。」
法埃利尔轻轻地浮到半空中。它离开会长的手臂,并且慢慢地接近我。其实我怕得想立刻逃走,可是会长的话却把我牢牢地绑在原地。
「当时我们的感情还很好。我们是好友,也是劲敌。」
一之濑学长和会长在成绩与运动神经方面的程度大概都差不多吧。当然,两人必定是在竞争前几名的位置。
「入学之后不久,拓马就加入了话剧社.我则是对学生会执行部的活动很感兴趣。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沙幸的。」
会长露出了怀念往昔般的表情。不过他的眼神却一点也不温柔,从这里我很清楚地知道事情的后续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当我为了学生会的工作而前往话剧社时.我第一次见到了沙幸。」
接下来就演变成会长喜欢上沙幸学姐这种酸甜的青春故事吗?所以会长才会试图把她唤回这个世界吗?
「虽然在那之后也见过她几次,不过我并没有喜欢上她。」
你这个怕羞的家伙。不过自己喜欢谁也不是那种能堂堂正正说出口的事情就是了。
「我崇拜着她。」?
「崇拜?」
「没错,我对她的感情很接近崇拜。对我而言,沙幸就形同于神。」
某种冰冷的东西在身体上窜爬。这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不管是容貌、思考、举止,还是行动,我认为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是这样吗?」
我的手心渗出汗水。一种不同以往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我稍微退离了会长身边。
「然后拓马和沙幸开始交往了。我非但不反对,一开始反而还很开心。我认为只要沙幸幸福就够了。」
不过,会长非常生气地这么大声吼道。我再度吓得浑身发抖。
「去年冬天,拓马却强迫沙幸站上舞台。」
去年冬天。会长说的一定是冬季大会的事。
「你知道吧?沙幸生病了,也因此住院了。只要安静疗养,她应该还能活得更久一点才对。可是拓马却只因为想跟沙幸一起演戏而把她带出医院,结果缩减了她所剩不多的生命。」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发生过这种事情。
「沙幸勉强自己的理由,或许只是单纯地想一路赢得大会也说不定。无论如何,沙幸还是被拓马的一己之私给杀死了!」
太阳完全沉没了,附近的道路上亮起街灯。头顶上法埃利尔的蓝光正照耀着会长。
「我无法原谅杀死了沙幸的话剧社,更不能原谅拓马。同时,我想尽可能地解救身为被害者的沙幸。」
「那」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轻轻地压低了头,心想得赶快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行。
会长的神情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如果刚才那些话都是真的
那么我不认为一之濑学长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不管怎么说。勉强生病的人站上舞台真的很不妥当。还是说一之濑学长对沙幸学姐的恋慕之心强烈到不得不这么做呢?如果真是如此,那会是一份多么强烈的心情啊。
「你最重要的人会不会也和龙司想的一样呢?」
法埃利尔从空中对我说。
我最重要的人?它指的是一之濑学长吗?
「不可能!」
没错,一之濑学长说过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我握紧拳头全力反驳。
然而和表面的气势相反,我的内心深处卷起了不安的漩涡。
真的是这样吗?
「我想你只要冷静下来想一想,应该就能轻易地得出结论哦。你没有已经亡故的朋友吗?还是家人或恋人也行。想让最重要的人回来的心情并没有错,那反而是再自然不过的感情。」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你该不会是在担心一旦沙幸复活了,自己的容身之处也会跟着消失吧?」
法埃利尔流露出恶魔的笑容。
我的容身之处消失了?那是说我的立场会被沙幸学姐夺走吗?
「不过你担心那种事情也没用。」
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不是已经被我们的魔法变回以前的样子了吗?你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不管在班上还是在社团里,你都已经不被任何人需要了吧?」
我已经不被需要了?
我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
我觉得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力量从体内流失,体温不断下降,仿佛全部的血液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似的。
班上的所有同学都对我很冷淡。
我从话剧社的练习中逃走了。
一直以来沉浸其中的日常生活全都付诸流水了吗?
已经回不去了吗?已经无法恢复了吗?已经不能挽救了吗?
「如此一来,你不认为让沙幸复活会比较好吗?她的母亲一定也会觉得很高兴的,毕竟心爱的女儿复活了嘛。」
沙幸学姐的母亲。
我想起了尽管身心都快崩溃,却还是故作坚强继续站起来的女性身影。
「你不会再抗拒使用魔法了吧?因为你已经是『过去』的那个空口了啊。」
我大大地摇着头。
「我、我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变了。我当然有容身之处,话剧社的大家一定会」
「你真能说得那么肯定吗?那么你现在回到大家身边的话。大家还会像平常那样接受你吗?」
在练习途中逃跑的人。害社团禁止使用体育馆的人。明明演技也没多精湛,却还斗胆对剧本提出意见的人。这种人
「像我这种人」
大家一定不需要了。
「你会帮助我吧?」
会长说。不过声音虽然进了耳里。却没有传到大脑。
我的身体大幅摇晃。
双腿不停摆动。
讨厌讨厌讨厌。我讨厌这里。
我讨厌这个男人,也讨厌那个恶魔。我要诅咒你们,我要你们得到报应,我要宰了你们。
居然害我心情变得这么糟,我要把你们像意大利面一样加盐煮熟后剁成肉酱,再和切成条状的蒲公英花一起装进罐子里!
「呵呵」
我笑了。一直以来不断压抑的东西就像决堤似地一涌而出。
「你怎么了?」
一切都无所谓了。不管什么事情变得怎么样,那都跟我无关。我讨厌大家。我谁也不想帮,我指着会长,并且张大嘴巴说:
「我才不要帮你呢!笨蛋!笨蛋!笨蛋!」
像个小学生般用单纯的辞汇道尽心中想说的话后,我便一溜烟地逃离了现场。
我又逃走了。既然如此,我决定干脆逃离一切。
会长并没有追上来。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反而让我格外火大!
我受够了。我想舍弃一切。
一位阴沉少女又哭又笑地跑在夜晚昏暗的道路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