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徐世昌正写奏折,他已经听到传言,说吴禄贞在剧场煽动民众抗日,怪他不该把日军渡江的军情公开散布,可纸包不住火,责备他似乎无理由。想到他当众的表态——加入绿林也要再赴汤蹈火去延吉的决心,他犹豫不决,不让他去吧?哪个有他了解情况?让他去吧?他实在是个胆大妄为的人,惹下麻烦朝廷岂不是要怪罪自己?
正为难之时,接到了京城的电话,那里有他的心腹,专门为他收集有关方面的情报,在电话里向他汇报说,清廷官员正苦于日本人特强以逞,中国政府却手中实证不足,无法进行有力的辩驳,见到吴禄的进图和有关资料大喜过望,纷纷称赞言之有物,尤其是军机大臣张之洞对吴禄贞的见解赞不绝口……
“他认为他的门生能担当驻廷的重任吗?”徐世昌迫不及待地问。
朝中有人,没有打探不到的消息,心腹说:“卑职也打听过了,张大人力主委派吴禄贞以戍边重任,只是觉得他未还达而立之年,年轻位卑,不能骤登高位,只能先任副职……”
“好!”徐世昌心中有底了,亲拟奏稿,一挥而就:“延吉一带,荒莽广漠,弥望千里,从前韩国本为我属邦,仰荷天朝覆庇,不分轸城。彼国人民,越界耕种,均已安居乐业,并未定有区别办法。今日人以时局变迁,交涉顿殊,遂极意经营,得尺则尺,得寸则寸,以谋扩张其权力。现拟由和龙峪等处进规至夹皮沟,纵横将逾千里,并与奉天之临江县的形势毗连,握吉、奉两省之锁钥,有左提右挈之势,若我稍开退让,后患何堪设想。臣等现回筹商,非有长于交涉明达事变之材,前往综理边事,不足以固我边维,息彼觊觎。拟派前邮传部右丞陈昭常督办吉林边务,监督吴禄贞帮办一切。二员讲习边情,研究公法,必能措置裕如,现经带同测绘员生,将该处地势详细调查,将来会勘界务,即派该二员办理,较有裨益。
“唯该处旗民杂处,驻有兵队,事权不属,诚恐呼应不灵,合无仰恳天恩,将陈昭常赏给副都统衔;吴禄贞本充陆军部监督,当差有年,著有劳绩,可否赏给正参领,并加协都统衔,以资镇慑而期得力之处?伏候圣裁。”
世昌笔底含蕴,将延吉的历史,现状简言概之,把拟定的筹边二人推荐上去,最后还没忘记给吴禄贞美言几句,这就没有不准奏的。
果然,世昌的奏折正合张之洞的心意,尤其他对吴禄贞的称赞和使用都恰到好处,于是在上奏之中,称赞了徐世昌识才用人。
八月二十三日,奉旨允准。外务部也秉承军机处的指示电令驻日公使,切商日外务省撤兵及勘界:
“……查该处系中国领土,越垦韩民,应由我自行保护,日本不应越界驻兵,无论其屯兵多少,均不得借词侵越,希即切告外部,转令统监全数撤退,各守各界,以免争端……昨本部与阿部重提勘界,该代使允转告日政府。该省现拟俟日本派有专员,即派督办吉林边务,前邮传部右承陈昭常为勘界大员,练兵处监督吴禄贞为帮办,本部现又照会该代使,希一并转商外部迅转饬先行撤兵,并派员会同勘界,商办情形,随时电复为要。”
他既迎奉了上司,又安排了下属,两全其美。
延边的秋天只是匆匆的过客,十月,在湖北还是金秋小阳春时分,这儿却已是满目萧瑟了。
田野一片荒芜,只剩下高粱茬,黄豆棵乱七八糟地撒一地,柳树,梧桐,白杨也过早地秃了头,山野间,看不到绿色了,连河流也减小了腰围,变得憔悴起来。
太阳的光线暗淡多了,不仅没有往日的穿透力,甚至有些无精打采,寒风乍起,夹层军装变得纸一样单薄,使人想起马自远的小令《天净沙》“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