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连太华成天险,东望中原有劫难。
夜烛凄凉数知己,秋风激烈感雄才。
伤心独话兴亡事,怕听南北塞雁哀。
周维桢见他写完称赞道:“好啊,诗意豪放隽永,笔力刚劲洒脱,气韵浑厚,诗书并茂,比听你马背上吟哦更有味道。”
“咸味道还是甜味道?”
“这个……你以北望黄河而忆南方旧友,感伤自己身陷虎**的孤独心境,重申‘南北呼应’旧约的深意。”
“知我者,干丞也。”吴禄贞掷笔,抱住了周维桢的双肩。
周维桢也呼着他的字,缓缓地脱开他的双手:“我知绶卿,绶卿却不知我也。”
“此话怎讲?”
“我既是你的亲信秘书,也是你的亲密战友,我们连袂西行,形影不离,你怎么会有孤独寂寞之感呢?在下自跟定绶卿,即便长眠短起、名标烈死,也是万难不辞!”
(果然,吴禄贞遇难时,周维桢就倒在他的身旁,英躯也始终埋葬在一起,正应了同年生、同年死、生死同患难的誓言。)
吴禄贞好生感动,大叫一声:“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正说到这里,家人引进来一个王府差人:“吴大人,肃亲王请您到王府赴宴!”
亲王家人七品官,吴禄贞连忙叫人看茶,说声要换衣服,一使眼色,与周维桢一同走到后面。接过周维桢手上的孩子抱进卧室,交给妻子,问了一下产妇的情况,说要到王府里去,要她安心修养,有事叫下人找周维祯,他今天住我家了。
妻子产后身体很虚弱,不解地问:“你今天不回来?”
“啊,回来晚点。”他亲吻一下妻子,又吻了一下儿子,这才换了衣服走出来。
出来后见周维祯神色忧郁地望着他,也凝重地对他说:“我的妻室儿女都交给你了。”
“你要托孤?”见他说得悲壮,周维桢惊异地问,“难道他那是鸿门宴?”
吴禄贞神色严峻地点点头:“应该是刘静庵他们的事发了。”
周维桢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们一同去!”
“不,我能应付得了,你为我接应吧。只是,我先把给你写的诗带上。”吴禄贞安慰着周维桢,也为周维桢实践生死之约而感动,突然笑了一下。
“那可以做你的护身符?”
“先送肃亲王,他亲日,素以交结留学回国人员为荣,以收藏我们的诗词为雅。你的以后再给你写——如果有以后的话。”
周维桢伸手问:“你的诗集呢?”
吴禄贞明白他的意思了,找出草稿,郑重地交给他:“如果我回不来了,以后你给我印刷出来,也算是我留给后人的一点文字。”
说完对朋友注视片刻,凛然转身而去。
肃亲王府里宽敞而寂静。善耆端坐堂中,丰满而端庄的脸上透着些许隐怒。四周下人环立,只是不见时时伴随左右的程家柽,吴禄贞的心一下子沉到海底。不过,虽为同志的安危担心,他脸面上却如风平浪静的海面一样,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原来,为营救革命战友,他与程家柽合伙干了一件冒名顶替的大事。其时,他正因“冒充钦差”一案差点被杀,回京后又被撤消了监督职务。偏在这时,家乡传来噩耗——他们亲手创建的革命组织“日知会”遭到了破坏,刘静庵等革命领导人九人被关进狱中,即将开刀问斩。武昌那边的同志们无计可施,他们想,尽管吴禄贞在敌人心脏,但他有胆有谋,始终是革命营垒的战士,便派人到北京找他想办法营救。<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