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早上开始就是阴沉沉的。
几乎看不到太阳,周围飘荡着浓雾。一直看向窗外的话,对时间的感觉似乎要混乱了。为了让迷迷糊糊的脑袋稍微清醒一些,真九郎决定去盥洗室洗脸。用快要冰冻的冷水冲到脸上,像发泄一般冲洗了无数次。稍微舒爽了一些,但是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真九郎露出了苦笑。如同在沙漠里遇难的旅行者一般的脸,眼睛无力。就这样穿着破烂衣服躺在公园的话,说不定会被错认为是年轻的流浪汉。
虽然完全没有食欲,不过空腹的话会使不上力的,所以真九郎向着自助餐厅走去。但是一踏入餐厅就马上停步了。可能是因为坏天气的影响吧,看不到病人的声音,餐厅里只有一名顾客。林倩心坐在正中央的桌边,正在打电话,应该是和在周边警备的部下联络吧。她对真九郎来说是现在最不想碰面的人。从打算赶紧离开的真九郎的背后传来林倩心的声音。
红,我有话和你说,坐下。
即使在打着电话,那锐利的视线还是发现了真九郎。真九郎略微迟疑了下,然后在附近的桌边坐下了。林倩心看上去心情相当差,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理津现在在集中治疗室,昨晚她突然倒下了,那是在刚回到医院后的时候。在面露怒容的林倩心出现后,真九郎正打算辩解的时,理津呕吐了。仿佛要将体内的水分全都废弃一般地呕吐着,接着便失去了意识。马上在病房进行治疗,但是没法恢复,于是移送到集中治疗室,到现在都没恢复意识。
似乎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预料到了,医院方面的对应非常平淡,但真九郎不会感觉不到责任的。理津的生命是在危险的平衡上成立的,真九郎认为说不定是自己破坏了平衡。夜间乱来的外出,还有去看她过去居住过的宅邸,这些都有带来不良影响的可能性。林倩心叫住自己是想对昨天的事说教吧。真九郎看着放在自助餐厅一角的液晶电视,上面播放着无聊的脱口秀节目。新作电影、美食景点、有名*优的婚外情、在繁华街大闹的药物中毒者。无论哪个都是现在的真九郎没兴趣的话题,无关的话题。真九郎一边看着这些,一边稍微开动着脑筋。
切彦他们回来,一定会来。但是却觉得这事也太蠢了,理津的生命已经不长了,本人也是这样说的。而且也能从医院方面的对应看出来。就算放任不管,她也迟早会死的。尽管如此,她却被人盯上了性命。向恶宇商会委托杀人的人物不知道理津的状态吗,还是说是在知道的情况下委托的呢。等不及她自然死亡了,有早点杀死她的必要,是这么一回事吗?这次的事有什么地方很奇怪。让人无法接受。就像真九郎察觉到的那样,林倩心应该也早已注意到同一点了,那么她是怎么想的呢。不过感觉答案问都没必要问,因为莲丈的命令才守护理津。林倩心是这样分得很清楚的吧,一流的专家就是这样的吧。打完电话的林倩心将手机放回怀中,向店员点了两杯咖啡。然后用刀刃般的眼睛定睛看着真九郎。
根据部下的定时联络,周边没有。现在有和你谈谈的空闲。
果然是说教。没有反驳余地的真九郎决定老老实实地接受叱责。但是不知为何林倩心变得无言了,非常不痛快地盯着真九郎的脸看了一分钟左右后,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不干了。
看到现在的你我就失去了怒吼的心情。
仿佛是负责问题儿童的教师的表情,真九郎这样认为。现在自己无可救药的状态真九郎也知道的。用一句话来表示的话,那就是超不顺,或者是糟糕透了。一直有着驱之不散的倦怠感。在和恶宇商会扯上关系后,就有什么变得奇怪了,应该更仔细思考才对。对于恶宇商会的邀请,应该在想了又想后再决定回复。太嫩了,实在是太嫩了。就因为这样不谨慎、思考不够周到,还伤害了紫。于是她离开了自己。真九郎做错了很多事。店员拿着两杯咖啡过来,放到桌子上。林倩心拿着杯子,像是在享受香味一般将杯子在面前轻轻摇动。
搞不明白啊,你那时候的霸气到哪去了?
那个时候?
就是在莲丈大人面前畅谈的那时候,那个时候的你有着能够压倒我的霸气。但是从现在的你的身上连那时候的碎片都感觉不到。
那是
因为那时候不是一个人,因为那个孩子在身边,因为她在自己这边。林倩心看着陷入沉默的真九郎,在喝了一口咖啡后说道。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状态不好。不过就我看来,反正就是相思病吧。
哈?
你一脸被深爱的女人甩掉但至今还有依恋拖拖拉拉的表情。
理津小姐也说过类似的话,但这完全是误会。
溜掉工作跑出去见的对象不是女人吗?
女人吗,算是吧,嗯。
我不知道详细经过,也不想知道。但是只有这点我要说一下,在这世上无法挽回的只有生命。除此之外,基本上都会有办法的。能够挽回的,能重新来过。只要不放弃、不逃避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说完后,林倩心又喝了口咖啡。难道是在安慰自己吗,真九郎苦笑着思考到。放弃、逃避,那都是真九郎所擅长的。迄今为止已经放弃了很多事,也从很多事面前逃避了。九凤院紫也要作为其中之一结束吗,这样好吗。两手端着杯子,真九郎看着照映在咖啡上的自己的脸。那是胆小鬼的脸吗?还是有勇气的人的脸?或者是卑怯者的脸?林倩心叫来店员,要求续杯咖啡。接着看了看手表确认了下时间,差不多要结束这闲聊了。
你已经去过这里的屋顶吗?
没
去一下吧,景色相当不错的。
另外风也比较冷吧,真九郎想道。不过这也不错,不懂变通的她已经对自己如此关怀了。现在不是一直无精打采的时候,喝完咖啡后,真九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去冷静下脑子。
是吗。
紫那事是不是无法挽回了,自己不知道,但是现在不管如何要先将工作结束掉。赌上红真九郎那微薄的自尊要将其完成。其他的事都在之后再说。
真九郎打算在去屋顶之前先去理津那看看。想先掌握下她的情况,如果意识恢复了的话,自己也有些话想和她说。搭上缓慢的电梯,真九郎向着七楼去了。看向窗外,发现稍微露出了一点太阳。天气变好的话,心情也会变好的吗。到达七楼后真九郎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误,看来脑袋果然还没有清醒。理津被转到集中治疗室去了,不在病房。真九郎在记忆中搜寻着集中治疗室在哪里,打算乘电梯返回,但是却在那里停下了脚步。附近一片寂静,虽然医院平时就很安静,但还是觉得过分安静了。除了电梯的运作声外,没有其他任何响动。根据林倩心得到的定时联络,已经确认了没异常的。医院周边的警备在运作中,但是觉得有地方不对劲,让内心深处躁动不已的讨厌感觉。为了慎重起见,真九郎决定去看下护士中心。
打扰一下,那个
里面躺倒着几名白衣女性。地板上四人,墙边一人,全都是尸体。无论哪个都是手足被奇妙地弯曲,头好像被巨大的钝器殴打了一般陷落着。真九郎踏着散落周围的小肉片向着其中一具尸体接近。心是平静的,呼吸也是正常的,真九郎是不害怕尸体的。因为在小的时候近距离地看了这世上最凄惨的东西自己家人的腐烂尸体。所以对于看了那个的真九郎来说其他尸体都不算什么。
真九郎在尸体前轻轻地合手致意后,用手指触摸了下,还是温暖的。绝对是被敌人入侵了不会错的,而且还是数分钟之前。但是在这样的警备中要怎样?要快点通知林倩心
志具原理津,在哪里?
在变得寂静的空间响起了一阵浑浊的声音。在护士中心外面的是快要到达天花板的巨体,是弗朗克布兰卡。
怎么会
居然在这样的巨体如此接近之前都没察觉吗,自己的知觉已经钝感到这种程度了吗。弗朗克对呆然的真九郎重复道。
志具原理津,在哪里!
简直就是野兽的吼叫。对于这充满杀意和敌意的声音,真九郎的脚开始哆哆嗦嗦地颤抖。如果这是武者震动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译者注:(武者震动『武者震い』:指面对战斗或重大事情的时候兴奋地浑身发抖)
真九郎抑制住内心的恐惧,一边注视着弗朗克一边将手伸向旁边。那是护士们使用的桌子,抓住放在上面的杯子扔向弗朗克的脸。趁着杯子破碎,里面剩下的红茶遮挡住弗朗克视线的时候,真九郎跳跃了。用膝盖踢向弗朗克的脸,角度和势头都不差的一击,但是弗朗克却纹丝不动。真九郎以前有在环的房间里看过录像的。那是不在市面上流通的录像,内容是格斗家和用药物兴奋起来的山地大猩猩战斗,结果是大猩猩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格斗家不管怎样攻击都无法对大猩猩奏效,反而被大猩猩挥舞的拳头打飞到三米开外。修行不足啊,修行!环喝着啤酒这样笑道,而真九郎则以为肯定一半以上是在演戏的。但是好像并不是这样。只要有能和大猩猩匹敌的肌肉量的话,一般的攻击是无法奏效的。弗朗克虽然是人类,但是却是比录像里的大猩猩还要大两圈的巨体,那肌肉量有多少程度呢。弗朗克用手指咯吱咯吱地搔弄着被真九郎踢中的部位,用手擦了擦被弄湿了的脸,然后握起了拳头,那是比常人的脑袋还要大的拳头。弗朗克像砍伐枯木一般挥动着拳头,体重不足六十千克的真九郎在那威力面前就如同纸糊的人偶一般。用双臂挡下弗朗克拳头的真九郎就这样被击飞了。一直线飞过去的身体撞破走廊的玻璃,来到了医院外面。讨厌的漂浮感,能看到医院的屋顶,下方则能看到停车场,这里是七楼。
看不见的重力抓住了真九郎,全身承受着猛烈的风往下落,一瞬间丧失了意识。那大概是人的防御本能,那是全身似乎会变得七零八落的冲击,视线变得模模糊糊了,在略微弹了两下后,真九郎的身体翻滚到柏油路上。过于难以置信的事态麻痹了感觉吧,疼痛在之后才渐渐地感受到。
呜
脑袋如灼烧般疼痛。真九郎眼泪、鼻涕、唾沫直流在柏油路上乱翻乱滚。痛,痛,痛。不过能感到疼痛表示感觉还是正常的,神经没出问题,颤抖着蜷起身子的真九郎思考到。像是为了不让意识专注疼痛而持续思考着,弗朗克是怎样入侵的?那么大的巨体,那么显眼的人,近卫队会看漏掉的吗?这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实是那家伙就在医院里,近卫队里有叛徒的可能性,林倩心背叛的可能性,无论哪个都是零。也不认为会有被恶宇商会收买,为他们带路的职员。应该有什么盲点,被忘记了,或是没注意到,真九郎继续思考着。对了,那是在牛排店里店员的反应,看到弗朗克时奇妙的反应。建立一个假设,他的通称是,那是未确认生物。是有着异常的外形却没有被完全确认样子的生物,显眼却不引人注意。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吗。弗朗克虽然有着那么大的块头,却很擅长隐秘行动吗。能像野生动物将身体隐藏在森林中一般消去气息吗,这样想的话那时候店员的反应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店员不知道弗朗克什么时候来到店里的,弗朗克不知不觉间就在店里的包厢里了,然后今天在医院里了。
因为被巨体吸引了注意力,满以为他是从正面靠力量突破的类型,完全没想到会这样子入侵。理津不在自己的病房应该说是幸运吧,但是被发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传来沉重的金属声,真九郎抬起头来,然后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出入口的百叶门在关闭,窗户的百叶窗在关闭,有谁将紧急时的系统启动了吗。林倩心的对策是将敌人挡在外面歼灭,但是对此有效的系统在敌人已经入侵的情势下就完全是反效果了,这样子谁都逃不掉了。怎么做才好?现在叫警察来吗,但即使想这样做,电话传来了脚步声,有所印象的长筒皮靴进入了真九郎的视野,视线朝向上方看去的地方站着一名身着黑色丝带的少女。斩岛切彦。
怎么,已经要退出了?
切彦露出挑衅的笑容俯视着真九郎。她手里握着的是切肉的菜刀,是在来这里的途中的店里刚买的吗,还带着价格标签,一千六百日圆。那是作为切彦的凶器的狂气吗。
就算逃跑也是没关系。
无所谓地这样说了后,切彦开始走了。丝带和围巾随风飘扬、拿着菜刀的少女向着医院走去。站住!真九郎叫喊道。但是那没有变成声音,从张开的嘴巴里出来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只是因为疼痛的原因还是自己的意思呢,就在这样思考的时候,真九郎的意识被疼痛侵袭了。意识浑浊了数分钟,或者是数十分钟。真九郎用指甲抓着柏油路爬到树丛那,然后靠着树木支撑让膝盖使上劲,站起来伸展的时候胃一阵痉挛。在吐到胃里面空空如也之后,真九郎开始前进了。虽然身体沉重地仿佛注入了铅一般,但还是想法设法地前进。医院外面是寂静的,就算有人在这附近经过也不会察觉到发生了异变吧。但是真九郎能够听到,凝神去听的话就能够听到,从百叶门的另一边传来的枪声和悲鸣。在医院里,战斗已经开始了。可恶!
真九郎寻找着能够进入医院的场所。近卫队的主力是在外面的,在这危机的时候应该突入到内部去了。真九郎转来转去寻找着有没有因此破坏掉的部分,或是手动打开的场所,然后发现了那个。应该是切彦干的吧,关闭职员用的入口的百叶门下半部分被漂亮地切断了。
在略微犹豫之后,真九郎匍匐地通过百叶门下面,进入医院中,带着因疼痛而变得朦胧的意识在走廊上前进。医院之中是很明亮的,百叶门虽然遮断了外界的光,但天花板的照明灯还是在工作的,所以能看得很清楚。能够清楚地看到在走廊上无数的尸体,尸体有两种,头被切断的和被全力破坏的,和通过了这里。无处可逃的医院内现在就如同他们的猎场一般。周围飘荡着的臭气是掺杂在空调里的薰衣草和尸体的血融合而成的吗,地狱说不定就是这种味道。在打开的病房的门对面发现了连床一起被切断的幼小孩子的尸体,真九郎握紧了拳头。这两人是在无差别地杀戮,碰到什么就杀什么,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出现多少牺牲者的。真九郎依靠着能够微弱地听到的枪声向前赶去。那两人在哪里,在哪里啊。
焦急产生疲劳,疲劳让身体的疼痛增幅,一边翻滚着一边前进的真九郎在柱子的阴影处发现了一名白衣女性蹲在那里。女性哭喊着不要过来!,并对真九郎挥舞着灭火器,真九郎避了过去,等她恢复平静后向她问道。女性害怕地说,说是怪物一般的人出现在诊疗室内大闹。不用说就知道是弗朗克,弗朗克将人和物品都毁坏了,关闭百叶门是那破坏行为造成的最糟糕的偶然吗。这种事态是不可能存在于预计的对应守则中的,职员们开始变得恐慌,把病人都忘掉了,只知道四处逃窜,完全不知道多少人被杀了。这是没办法的!这是没办法!真九郎对这样重复着辩解的话语的女性说道。
这里已经是战场了。请带着患者逃走。
在真九郎告知她自己进来的百叶门的场所后,女性一溜烟地跑掉了。可能是打算独自一人逃走,但真九郎没有阻止她。医院内有两只怪物,逃跑是正常的判断。不管是怎样的职业道德,都是比不了生存本能的。继续在走廊上前进的真九郎思考着,理津所在的集中治疗室在一楼的最里面,切彦和弗朗克应该还没有侵略到那里吧。如果早已将理津杀掉了的话,那应该不会再医院内久留,速速离去的。还是说那两人打算将这里的人全都杀死?去集中治疗室将理津从医院里带出来,与近卫队合流,和他们战斗。现在应该优先哪一个呢。
正在迷惘的时候,真九郎走到了广阔的空间,那是风直通七楼的玄关大厅,这里恐怕就是总战场了吧。地板上撒着无数的弹壳,黑衣男子们全都倒在上面,全员都没有头。由于切断得实在太过漂亮了,看上去就好像是什么题材一般。如果要安上题名的话那应该是『无头者们的午睡』吧。而近卫队的最后一人站立在玄关大厅的中央,是林倩心。和她对峙的是斩岛切彦。她手里拿着的切肉菜刀被血染得好像在红漆中浸泡过一般。切彦用便宜货的切肉菜刀杀了多少人呢,切了多少人的脑袋呢。
怎么了,武士?已经不行了吗?
切彦笑了,最喜欢打斗,开心地不得了,是这一类的笑容。相对的,林倩心还是和平时一样豪无表情。但是肩膀上下抖动喘着粗气和流浪的汗水的量来看,可以知道绝不是容易对付的战斗。两人那刺激着皮肤的浓密的杀气让真九郎发不出声音来。
一决胜负!
林倩心行动了。将双刀在眼前交叉了一次,为了提高气势踢了下地板,然后带着同归于尽的觉悟从正面突进。她将自己的杀气全部注入到刀中,将其突刺出去。那是真九郎的动态视力跟不上的速度,那是不折不扣的达人的技巧。但是切彦却轻松地避开了,好像觉得很无聊的粗糙动作。然后菜刀露出了獠牙,首先切断林倩心的左腕,接着将刀回转过来把右腕也切断了。林倩心的双腕一边喷洒着鲜血,一边飞舞在空中。
林倩心将里十三家的称作「剑士的敌人」,其中的意义真九郎理解了。切彦的动作不是剑士的动作,并不是合理的,一点都不洗练,根本不是什么技巧。切彦只是擅长使用刃物而已,擅长切而已。是用出奇的水准挥舞着刃物的完全的外行人。确实对通过认真修行锻炼的剑士来说,切彦除了敌人以外什么都不是。
怎么会这样
林倩心看了看丢失了前端的自己的手肘,然后看了看掉落在地板上的手腕,笑着看了看切彦,东倒西歪地往后退,在碰到墙壁后停了下来。锻炼起来的剑士的能力,磨练起来的技能,长久以来她的努力。这些现在全都消失了,全都消失了。
这种事
接着她察觉到了在看着自己的真九郎,像她这般强的人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好像就要哭出来一般歪曲着脸,从林倩心的嘴里发出了声音。
红!
她是想说什么呢,想向真九郎传达什么的呢。那是永远都无法知晓的。切彦用菜刀随意地一闪,林倩心的头彻底被切断了。喷出的血弄湿了肩膀和后背,她的头滚落到地板上。
论刃物的胜负,无论是剑豪、剑王还是剑圣,都不是我的对手。
对冷酷无情地、轻易地赋予死亡的那把刀,那切割的锋利度,简直就是邪恶的处刑工具。断头台,即Guillotine。真九郎不想思考现在在自己的眼前发生了什么。冷静的分析,现状的把握,这些全都去吃屎吧。
哦,你没有逃跑啊!
发现了真九郎的切彦笑着向他挥手,真九郎动不了,脚被吓得动不了。斩岛切彦的力量,在再度认识到这点的现在,就只知道完全无可奈何了的。让林倩心变成尸体的那把刀如果朝向自己的话,是没有防御办法的。
怎么了?来啊,快来啊,我会杀死你的。
仿佛是小孩在找人玩耍一般,切彦向真九郎招手。真九郎的两脚没有动,仿佛贴在地板上一般,前进和后退都不可能了,无论是战斗还是逃跑都做不到。看着哆哆嗦嗦颤抖着的真九郎的脚,切彦露出这算什么?的表情。用长筒皮靴的脚后跟踢了踢地板,失望地叹了口气。
你已经够了,是我错看你了。就在那颤抖吧,一直颤抖吧。只是颤抖吧,也不要发出声音,如果说了一句话的话,我就会杀死你的哦。
微温的风从乖乖闭嘴的真九郎身边刮过。没有声响地出现在玄关大厅的是弗朗克。究竟杀了多少人呢,他的手和衣服都被溅出来的血染得鲜红了。衣服上无数的洞是被枪打的吧,但是他的皮肤上却没有伤,子弹全被厚厚的皮肤和肌肉给阻挡住了。弗朗克看向真九郎,不过在切彦对他说这家伙就算了后,马上就失去了兴趣。
弗朗克,志具原理津在那边那层吗?
不、不在啊。
不在病房啊,虽然想要问话,但职员几乎都被杀光了算了,无所谓。反正这里聚集的都是一些濒死的人,把所有人都杀掉,把所有、所有的人全都杀掉,这样就结束了。
这帮家伙真九郎感到愕然。这两人是知道的,知道这里是怎样的场所,是在知情的情况下一直屠杀的。反正是无法得救的人,不管杀多少都是没关系的。恶宇商会是将死神派遣过来的吗。两只死神离开玄关大厅,向着里面走去。切彦没有看向这边,弗朗克也没有看向这边。现在的话能够逃走,能够从这里逃走。真九郎的脚从地板上离开了,开始后退,不断地后退。这并不是逃跑,而是去叫警察,是去叫救护车,是为了救大家才离开这里的,所以没关系的。逃吧。真九郎用自己的额头敲击着旁边的墙壁,一次又一次地敲打。逃跑了干嘛,真九郎!放任那两人不管的话,理津会被杀死的,其他的人们也会被杀死的,大家都会被杀死的。要对此置之不理吗,要逃跑吗,你是为了什么才来这里的?你是为了什么伤害了紫、让她哭泣了,才来到这里的?在这里逃跑的话,逃跑了的话,不就全部都没意义了吗。自己不就因为没意义的事情让那孩子伤心,失去了羁绊的吗。这样好吗?那么说吧,真九郎。
站住。
两人没有止步,切彦和弗朗克没有止步,因为声音太轻了。再来一次,这次是从丹田发出的更响亮的声音。
站住!
从玄关大厅往里走的两人的脸朝向这边了。只是在那视线的注视下,真九郎的脚就动弹不得了,感到后悔,但已经晚了。
弗朗克!
切彦喊道,然后真九郎的头上变暗了。朝上看去的真九郎看到的是轻松地跳跃了的弗朗克的巨体。啊哈!真九郎横向躲过了挥下来的拳头,在地板上滚了两圈后被弗朗克抓住了脸,然后被用力地扔了出去,和水泥柱子激烈冲撞。呼吸停止了一瞬间,眼睛感到一阵晕眩。
说过了的吧?我说过了的吧?只要说一句话,我就会杀死你的。即使这样你还是说话了,那我就把这当作请杀死我吧的请求接受了。所以,去死吧。
切彦冷冷地瞥了一眼倒在地板上的真九郎后,转过身去了。这是表示没有亲自动手的价值的态度。已经失去了对真九郎的兴趣的她一边摇晃着右手的菜刀,一边看着墙壁上的馆内地图。
相当大啊,从上面开始杀吗
不行,不能再让你们杀下去了,不让你们杀死任何人。弗朗克抓住想要站起来的真九郎的脚,将他轻轻地扔了出去。撞破放在接待处的电脑显示屏,真九郎再次和柱子激烈冲撞。
呕,呕。
在倒下吐着胃液的真九郎旁边,不知谁的头滚了过来。细细的眼瞳,头发是长长的辫子,是林倩心。弗朗克的巨大的脚踩向那失去了所有感情的脸。肉被踩烂,骨头被粉碎,属于林倩心的东西都成了细小的碎片,她的眼球因为冲击而飞了出来。看着连着带子一般的神经的那个,真九郎无意义地思考着这是右眼还是左眼呢。
切彦!这家伙、还、没、没死!
头。像这样顽强的家伙就打头。
这、这样吗?
顺着跳起来的势头,弗朗克开始踩真九郎的头,一次又一次地踩,头盖骨嘎吱嘎吱地作响。讨厌的声音,是毁坏的前兆。很痛,很难受,头要裂了。真九郎的视线彷徨着寻求帮助。但是那里有的只是林倩心的眼球,无头的尸体。已经要完了。真九郎思考如同泥一般浑浊。啊啊,我在这里做些什么的啊。在这种地方吐着、被打、被踩,在做些什么啊。从家人死了到现在,自己做了些什么呢?自己认为是有好好努力的,一个人努力过来了的,应该是这样的,应该就是这样的。但是我伤害了那孩子,伤害了紫,让她哭泣了。成了不能好好遵守约定的人,自己成为了这样的人。在哪里出错了呢,做错了什么呢,说起来那孩子是真的存在吗,该不会是自己的妄想吧,不会是寂寞的自己的妄想产生的架空存在吧。不然很奇怪的吧,这样的自己是不可能救下那孩子的,是不可能和九凤院莲丈对决并将她救下的。红真九郎这人什么也做不到,什么都不会去做。所以那孩子一定是妄想,全都是妄想,九凤院紫不是实际存在的,现在是这样觉得的。
弗朗克笑了。头好痛,马上就要被毁坏了,马上就要死了。这样也好吧,反正对这个世界是没有留恋的,应该是没有的。已经全都怎样都电话响了,手机的声音在玄关大厅回响。切彦走近没有头的林倩心的尸体,从她怀中发现了手机。那是真九郎的手机,林倩心一直带着的吗。
这是你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真九郎的视线,切彦将手机扔了过去,手机在地板上滑着打中真九郎的脸。
弗朗克,稍等一下。
因为切彦的指示,弗朗克将真九郎的头解放了。切彦俯视着虽然消失了重压但依旧被头痛所扰的真九郎,对他说道。
在正要被杀的时候电话打来了,真是有趣的偶然啊。你接吧,遗言也好哭诉呀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打完后弗朗克就会将你杀死。
最后的电话,被给予了无聊的怜悯。明明已经怎样都无所了,明明已经全部放弃了的。真九郎伸出手抓住手机,用颤抖的手指按下通话键,然后拿到耳边。对方是谁,是谁都无所谓吧。听不见声音,什么也听不见。真九郎只是一动不动地竖起了耳朵。于是感觉从电话那边传来了小小的呼吸声。
是我。
紫的声音,不知隔了多少天听到的那孩子的声音。这是幻听吗?不对,是货真价实的。真九郎的妄想是不可能产生这样影响内心的声音的。
真九郎,还在生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前段时间对不起了,是我不好。是对明明有工作的真九郎提出无理的请求的我不好,希望你能原谅我。
不,那是真九郎想说些什么,但察觉紫的声音在颤抖后就沉默了。紫在哭。
真九郎已经讨厌我了的吗?
这是不可能的,绝对是不可能的。
真九郎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
紫有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接着往下说。
真的真的真九郎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是很重要的。你不在我身边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才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活着了
吸鼻子的声音,紊乱的呼吸。紫的话还在继续。
真九郎我想见你
眼睛深处变得滚热的真九郎合上了眼睑。红真九郎不相信魔法的存在,那种东西是空想的产物。但是这个时候他却认为说不定真的是有,不然就无法说明了。只是听了声音而已,伤口的疼痛居然就在消失了。身体变得这样轻便了,内心变得这样激动了。自己所处的绝望的状况,自己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一般,这种事都觉得是些小问题了,觉得总会有办法的。没有魔法的话,这种事是难以置信的。那孩子,那名叫九凤院紫的少女对红真九郎使用了魔法吗。真九郎握住电话,用力地握住。巨大的拳头袭击了打算回复紫的真九郎,等得不耐烦的弗朗克的用力一击敲中真九郎的头顶,他的脸和地板进行了激烈冲撞,相当有感觉。但是真九郎没有放开电话,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
这、这家伙还没有毁坏!
弗朗克像猴子一般啊哈啊哈地拍着手,感到开心。真九郎一边冷静地仰视着他,一边将电话拿到耳边,然后轻轻地吸了口气,接着说道。
紫。
那是连自己都感到吃惊的鲜明的声音。可以明白电话对面紫对这声音产生了强烈的反应,即使看不见身形也能够明白。
真、真九郎!我、我
抱歉,紫。稍等一下,五分钟不,一分钟就好。能等吗?
嗯。
紫了解了,因为真九郎回话了,声音中包含了略微的安心。真九郎按下保留键,将电话放入口袋后站了起来。好,要上了。真九郎切换了心中的开关,解放了右腕的角。皮肤裂开滴出血来,仿佛水晶般闪耀的角从右肘出现了。灼热的能源在全能奔走,细胞活性化了。所传授的刚力寄宿在红真九郎身上。疼痛比上次要少,是因为身体习惯了吧。真九郎是知道的,现在的自己像笨蛋一样有精神。头和身体都很轻盈,状态极佳。像是在要溢出的力量的推动下,真九郎朝向了弗朗克的巨体。
啊哈!
弗朗克抬起豪腕挥舞着巨大的拳头,真九郎用左腕挡住了从头上迫近的拳头。啪咔一下压迫的冲击,脚下的地板产生了龟裂,身体略微有些麻痹。但是只是如此而已,对现在的真九郎来说算不了什么刺激。是第一次见到没被自己的腕力击溃的人吗。真九郎向着吃惊地后退的弗朗克迫近。这次轮到自己出手了。
喂,弗朗克。你不懂礼仪吗?
啊?
我在打电话中啊,混帐家伙!
真九郎的右脚以惊人的气势往上踢去。瞬间用手腕做出防御的弗朗克的动作是因为野性的直觉在起作用吗。不过这是没用的,真九郎的踢腿击烂了弗朗克手腕的肉,击碎了他的骨头,而且还依旧威力不减,将超过三百公斤的巨体踢飞到五米远的墙壁上。真九郎对因为冲击而呜呕!地喘息着的弗朗克进行了追击。
你很吵啊,给我好好睡着。
真九郎用右手使劲抓住弗朗克的头,然后用力地向大理石的墙壁撞去。在无视叫喊和抵抗撞了五回左右后,墙壁被撞了个大坑。看到弗朗克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真九郎终于把手放开了。用衣服将沾在受伤的弗朗克的血和头发擦拭掉后,重新接起了电话。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紫。
真九郎,不要紧了吗?工作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解决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一会就做。
真九郎将目光转向切彦,她没有说话。弗朗克只用了一分钟、而且是在肉搏战输掉了,她应该是没有预想到的吧。真九郎朝切彦轻轻地摆了摆手,继续接着说道。
紫,授课参观是什么时候来着?
诶?
授课参观是什么时候?
那个是我已经不想让真九郎为难了
没关系,说吧。是什么时候?
在沉默了一会后,紫回答了。
这个星期天。
这样啊,是星期天啊。那么今天是星期几呢?真九郎看向接待处的墙壁上的日历,得知今天是星期四。然后在脑袋里开始计算,在这里将工作结束掉,星期五休息身体,星期六去学校向银子借笔记本电脑、和夕乃见面,然后第二天是授课参观。日程绰绰有余的。
知道了。我会去的,授课参观。
但是、但是
没问题的,不要担心,一定会去的。
真的吗?
嗯嗯,我向你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