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绚一把一把抹着几年未曾决堤过的眼泪,咸的,苦的,他也不知道咽进嘴里的是眼泪还是鼻涕。反正,被这邋遢样子惊扰的学生都选择远远坐开,哪怕是排队等着也不愿挨着这个随时会殃及池鱼的人物打电话。
两只烟过后,苏绚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情绪,他定了定神,拨了一个电话。
“你好,请问是谁?”
甜美的女孩声音无疑能让一个寒冬时节的单身男人心中泛起淡淡欣慰。苏绚礼貌道:“微笑华尔兹!”
“呣?麻烦你再说一遍?”
“微笑华尔兹?”
沉默了一阵,传来几声附和的笑声,那女孩俏皮揶揄道:“你无聊不无聊,我还要工作,没兴趣陪你玩名侦探柯南的游戏!”
一阵盲音。
苏绚用手掌根敲了敲额头,干裂的嘴唇里神经质地念出不同号码,潘神的记忆力实在辽阔的可怕,置身其中仿佛走进了迷宫,稍微不注意就会迷路。苏绚知道,重生之时一定有很大一部分记忆遗失掉了,而且现有的记忆也像十几年前的老电影一样,只有遇到相同的提示,旧日情节片段才会蹦出来,否则几乎就是一座休眠火山。
按灭烟蒂,又拨了一个电话,依旧是一位女士,态度和蔼。
“您好,这里是仙居园,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我想查个人!”
“先生,十分抱歉,我们是不提供这种服务的,特别泄露死者隐私方面!”
死者?苏绚猛然张开眼睛:“请问你们是什么地方?”
“哦,这里是公共墓地订位热线!”
“墓地?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错了!”
“没关系,欢迎下次来电垂询!”
恍如隔世的感觉丝毫没有半分夸张让苏绚嘘喘了半晌,只要一合眼,脑海中就是殷红泼洒,一张张惊恐的脸,残垣断壁,比之任何恐怖片还要可怕。
没有空调的话吧,学生们都裹着羽绒服,苏绚却脱掉外套又扯掉毛衣,汗水直流。潘神留给他的除了神秘和耀眼,恐怕还有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和一个个漫长深夜。
苏绚咬了咬牙,第三次拨下那个修改了三次的号码,等待了十几秒,就在他以为又错了的时候,电话接通了,一个很沉浑的声音问道:“你是哪位?”
“微笑华尔兹!”苏绚试探地说道。
几乎与刚才的情形相似,一阵漫长的沉默。苏绚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还是他耐不住打破沉默,“最近我发生了一些事……”
“不必说!”男人果决的截断,“我们有言在先,任何方面都互不试探,你只需要说出你的要求,我欠你的就算两清!”
苏绚瞳孔收了收,压低声音:“我想知道东江大学法学院三年级的许倩和政教处副主任许昌的关系!”
“什么?”
“我想知道东江大学法学院三年级的许倩和政教处副主任许昌的关系!”苏绚重复了一遍。
“就这个?我可是提醒你,不管是什么事,我只偿还一次!”犹豫了一下,男人有些狐疑,“你确定找我办的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苏绚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像是溜进了卢浮宫却拿了一张夏奈尔打折券出来,有些丢脸。钻进肺管的烟呛得他一阵咳嗽,“开玩笑,开玩笑的!我是想让你帮我办件事……让许昌这个人消失!”
“我做不到!”男人语言重了些,“微笑华尔兹,我们曾经说好了,我为你办的事只能在合法的外衣下进行,哪怕就是非法你也让我有一个合法化的借口,一个东江大学的教授离奇死亡,跟一个饥寒交迫的流浪汉死在地铁通道不一样,也不是一个小流氓被啤酒砸在脑袋上然后报个破伤风死亡就算了的事!我要在提醒你一次,有些事不能允许我出差错,一点点蛛丝马迹也可能让诸多势力重新洗牌,掀起一场风暴……”
说道后半句,男人已不是刚才那副荣辱不惊的态度。
苏绚对着镜子呲牙咧嘴,他这个没跟科级以上公务员打过交道的草根底层面对领导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心虚模样,尤其在这个权力决定一切的现实社会。
“曹先生,你误会了!我指的消失不是你口中的消失!”苏绚看着自己在镜中几近谄媚的笑脸有些作呕,狠狠掐了一把,回忆着潘神该有的口气,继续道:“我只是让你把他请出东江大学!这件事你总不会办不到吧?”
“呵呵……”一阵程序化的笑声后,男人道,“好,我只是想问,你确定我要为你做的这件事是你能力解决不了的?微笑华尔兹,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你在玩我!”
以苏绚那点浅薄见识自然体会不出对方试探底牌的意味,或许天真的他还会将过程解释一下,然而此刻的苏绚拥有一个无数面孔的灵魂,他可以高贵如英国,也可以卑贱如过街乞丐,所以,不等那面质疑的声音响起,苏绚冷道:“互不试探的原则仍然有效!”
“……好!”
沉默了片刻,曹姓男人道:“我为你准备了三年的电话今天终于可以停掉了,我不喜欢欠人情,特别是欠你这种人的人情,事情办成后,你我再无瓜葛!”
放下电话,苏绚百感交集,此刻他终于能明白为何无数人为争夺权力而死,那是一种如上帝般俯瞰世间的大气概!所以,凯撒大帝没有错,成吉思汗没有错,希特勒也没有错,这不是凡俗人心中道德底线所能衡量和给予评判的,因为那是深藏在人类灵魂之中的贪婪和进取精神,把任何一个人扔到那个位置,也会做出类似的事。
不会做的,除了魔鬼,便是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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