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比林牧慈还高出一块,半截塔似地立在前面,望着两人问道:“鸟蛋大个岛子,你们躲得掉么?”林牧慈猜不出对方的意图,但身处悬崖还是希望脚下有一条路,便问道:“师傅,您凭技术吃饭,不会上他们的船吧?”师傅咧咧嘴算是笑了,指着机房说:“快,去里面避一避。”两人此时也顾不了许多,就算机房是隐井也要往下跳,便一头扎进机房,躲在柴油机的后面。柴油机巨大的噪声震耳欲聋,空气中还弥漫着柴油与机油混杂的气味,林牧慈还好些,冀红胆子本来就小,更没受过这种环境的摧残,脸色忽地苍白,呼吸不由地急促起来。林牧慈见了忙搂住冀红的肩,感觉她在不停地抖动,心下便有些不忍,附在她耳边安慰道:“再坚持一会儿,躲过他们我们马上回去。.”
冀红在怀里渐渐安静下来,不久便听到外面纷乱的讲话声,却辨不清讲话的内容。林牧慈心里不停地打着边鼓,他拿不准发电房的师傅会不会出卖他们。过了一会儿,感觉有人进到机房,忐忑不安望去却是那位师傅,身后也没那群保安,林牧慈一颗悬起的心才算稍稍落下。
走出发电房外面已暗了下来,林牧慈去机房后面寻到两片木板刚转到房前,师傅拦住他问道:“你还想划船离开这里?”林牧慈反问道:“我难道游到岸上去?”师傅说:“这阵子他们一定盯紧了码头,你不是自投罗网么?”林牧慈惦量过师傅的话便沉默无语,冀红上前求道:“师傅,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还求您给我们指一条回去的路。”师傅瞥了两人一眼,回道:“他们搜得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们还是马上离开岛子。”林牧慈问道:“师傅的意思……让我们游到岸上去?”师傅点点头回道:“是啊。不过……往西不行,往南往北也不行,这三面他们一定看得紧,若在湖里被他们发现,一定会将你们打晕沉到湖底。你们只有一条路……往东。”往东是雁鸣湖的深处,白日里望去烟波浩渺,水天一色,林牧慈不禁笑道:“师傅开玩笑了,依我俩的水性,游不到对岸也会葬身湖底。”师傅不慌不忙回道:“机房后面有盖房剩下的木料,天黑了你们下湖借着它往东漂,再绕一个弯到对面的荒岛上就有救了。”林牧慈琢磨一遍师傅的话,暗想也只有这华山一条道,忙回道:“多谢师傅的指点。”
不久天色便完全暗了下来,师傅挑一段碗口粗的原木扛在肩上,带他们来到湖边。先将原木轻轻放入水中,又取出喝茶的大口玻璃杯说:“手机怕水,装在里面吧,到岛上也好与家人有个联系。”林牧慈接过玻璃杯,发现细心的师傅已在杯口的螺纹处拴上了一截尼龙线。.下水前冀红朝师傅鞠个躬说:“师傅,您是好人。”
林牧慈将玻璃杯上的线绳挽个结套在腕上,与冀红小心翼翼下到水中,虽说是到了初夏,还是被冷冷的湖水激得打个寒战,再看冀红上牙磕着下牙已开始打起摆子。告别师傅后两人扒着原木,奋力划着水向湖的深处漂去。
这是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湖面上反射着微弱的星光,偶尔能听到鱼儿从水面跳出的扑腾声,在寂静的夜空里响亮又森人。林牧慈悄声对冀红说:“冀红,对不住了。与你八竹竿挨不着的事儿,不该将你也卷了进来。”冀红大概快冻僵了,哆嗦着嘴唇笑道:“牧……牧慈,对姐……还讲这些?”听了这话林牧慈更加愧疚,又游了一会儿,发觉冀红划水的动作越来越慢,便说:“冀红,泡在水里体温下降太快,这木头经得住你,你还是趴上面好些。”冀红回道:“不……不行,我上去了……你更划……划不动。”林牧慈劝道:“冀红,你身子骨单薄,冻出个毛病来我怎向杨哥交待?……”冀红回道:“毕竟是夏天了,再冷又如何?我还没这么娇嫩吧?”林牧慈也不与她理论,抱起她的腰就往原木上推。冀红立马变了色回道:“牧慈,听……姐的话,再不听话……我现在就沉……沉入湖底。”冀红将话说到这份上林牧慈不敢再坚持,便腾出一只胳膊将冀红紧紧搂在怀里,待她暖和了一些,两人继续扶着原木往前游。
又游出一段距离,林牧慈发现右前方隐隐现出一片黑影,便知离小岛不远了。再回头望,岛上的聚光灯不停地在湖面上穿梭,还有船只亮着灯光在通向市区的湖面上搜寻,不禁暗暗感激发电房的师傅。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靠上荒岛的东岸。岸边的浅滩上长着茂密的芦苇和白腊条,船头刚刚碰上那些植物便惊起夜宿的鸟群,随着一片啼鸣扑愣愣腾上夜空,毫无防备的冀红不由地打个冷战猛地扑到林牧慈怀里,死死地抱紧他的腰。.待岛声渐渐平息下来,两人又踩着浅滩上的淤泥往岸上走,带惊带累的冀红已是筋疲力尽,虽然有林牧慈挽着胳膊,仍几次跌倒在水中,上了岸便瘫倒在草地上。林牧慈绕着冀红跑了一圈,忙喊道:“冀红,这么坐着要冻坏的,快起来跑几圈暖暖身子。”冀红两臂交叉抱在胸前,浑身不停地筛着糠,带着哭腔回道:“牧慈,打……打死我也跑不动了。”林牧慈二话不讲,上去便将她拽起来,架着她原地跑了几圈,待她暖了一些才松开手说:“快脱了湿衣服!”
几步外不是一人多高的白腊条林子,冀红犹犹豫豫了刚走了几步林牧慈警告道:“小心,别让蛇咬了!”冀红听了一愣,立下脚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林牧慈笑道:“姐啊,我不是没见过你的玉体。”冀红尴尬地回道:“那阵子……你还是孩子,如今不同了……”林牧慈摇摇头回道:“我转过身子,保证不看行了吧?”冀红这才慢慢地动手解自己的衣服,林牧慈也手忙脚乱将外面的衣服脱去,拧去水分又重新穿在身上。黑暗中还是忍不住回头偷看了一眼,虽看不清冀红的身子,但那优美的曲线还是让林牧慈砰砰心跳。
裤子刚套上一条腿林牧慈突然打了个激灵,原本放松的心重新吊了起来,忙拨通了华青山的手机。信号接通后林牧慈便急促地问道:“青山,你在哪儿?”华青山在那边回道:“我在雁鸣湖边,牧慈,听你口气……出什么事了吧?”林牧慈一听华青山也在湖边,才算松下一口气来,忙说:“青山,我与冀红在荒岛上,你快过来……刚才在岸边将鸟惊飞了,若对面岛上的人发现,我俩就完了。”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华青山说:“好吧,你别乱动,我们马上过去。”断掉信号林牧慈心下不觉疑感起来,这个时候华青山来雁鸣湖畔不是来吃全鱼宴的吧?
林牧慈的担心果然应验了,半夜惊飞的鸟群被湖面上搜寻的船只发现,两只船调转船头向荒岛驶过来,林牧慈见了不禁暗暗叫苦,不久冀红也察觉形势不妙,苦笑道:“牧慈,我俩今晚怕是在劫难逃了。”林牧慈打量一圈周围的环境,盯着岸边的苇子丛忽地来了灵感,过去折下一段,掐去两头试着吹了一口气,中间没有阻隔,便将苇子管交与冀红,自己又去折了一段。冀红叹口气道:“牧慈啊牧慈,姐今晚不被那些人害死也要被你折腾死。”林牧慈笑道:“冀红,躲过了这劫任打任罚由你。——要么,我在小南国摆一桌为你压惊?”冀红听了忍不住笑道:“我怎敢打你?冀玉晓得了还不心疼死?要说罚么……”冀红只是望着林牧慈哧哧地笑,并不讲如何罚。
几句玩笑下来冀红不再那么紧张,眼见着两只快艇一前一后靠到岸边,落下不久的鸟群又被惊飞,随后便见人影纷乱,七八条贼亮的光柱在鸟上乱舞。林牧慈拉起冀红退向岛的另一端,她知冀红再经不住寒冷的湖水浸冻,不被逼到悬崖边上他不会轻易带冀红壮烈地跳入湖中。
那群人排开一条线,从小岛的西岸一步步向这边压过来,林牧慈眼见已无退路,便与冀红来到一片茂密的苇子丛边,沿着浅滩下到水中,猫下身子藏在苇丛深处中,只等最后关头再潜入水中。这时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钟都异常难捱,林牧慈问道:“冀红,如果……能活着回去,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冀红又开始打起哆嗦,上牙磕着下牙回道:“还……还用讲么?钻……钻到热被窝里……暖暖呗。”林牧慈便笑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不如……我俩钻一个被窝更暖和。”冀红笑道:“回家……先问冀玉同……同意么?”
两人正说笑着,岛上那七八条灯光忽地熄灭,搜索的人群也匆匆退去,随后便是马达渐渐远去的声音。两人怕是有诈,屏住气伏在苇子丛中观察着岸上的动静,时间久了仍不见岸上风吹草动,才疑疑惑惑立直了身子,远远望到湖面上现出一条快艇,船上红绿相间的警灯不停地闪烁。冀红见了长出一口气笑道:“牧慈啊,回家……我不罚你,冀玉也饶……不了你。”
上到艇上林牧慈见到华青山,旁边还立着一位魁梧的汉子,华青山将他们介绍认识了,林牧慈才晓得对方是市局经侦支队的丁队长。华青山扫一眼冀红问道:“你们……从杨家湾上的岛?”林牧慈只得将上岛前后的细节一个不拉讲出来,华青山听了叹口气说:“牧慈,你太莽撞,我与丁队长从中午就在岸边伏着,本计划今晚抓捕杨富来。没想……你打电话前我与丁队长还纳闷呢,这岛上乱纷纷的怕是出了什么事儿?——原来是你们捅了马蜂窝。”林牧慈想起发电房师傅的话,便将三号线的秘密讲了出来,没想丁队长听了冷笑道:“这次惊跑了兔子,只怕他再不肯回窝了。”听了这话林牧慈更觉羞愧,不觉低下头来。
回家后冀红第二日便开始发高烧,在冀玉的医院里接连打了几天点滴才算见轻。一日夜深人静,冀玉突然盯着林牧慈问道:“那日在湖里感觉如何?”林牧慈一时没明白冀玉的心思,回道:“就是与冀红上了一趟岛,中间遇到点麻烦,没……没什么感觉啊。”冀玉笑道:“我不在场也能猜到……好一幕感天动地的生死恋。”林牧慈听了脸色通红,低声回道:“你别胡猜,生死关头只想着逃命了,哪有那份心思?”冀玉意味深长叹道:“可惜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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