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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牧慈很快在门框上找到门铃按钮,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渐近,随后铁门被打开一方小窗,露出一张已不再年轻的妇人的脸。林牧慈忙说他从香山来,是北泉寺徐老介绍来的。妇人显然认识徐老,说我们家老宋一早就出去画画,至今还没回呢。林牧慈又问宋老师会去哪儿画画,妇人说老宋出门时也没给个交待。又问她宋枫的手机,妇人说老宋是闲散惯的人,压根就不喜欢那玩意儿。林牧慈一脸的无奈,这还不如见到宋枫被他一口回绝了倒来得干脆。妇人已看出林牧慈的沮丧,似乎有些不忍,就说:“你若真有急事儿,不妨去古城八景寻寻看。”林牧慈忙道过谢,妇人热情地邀他进去喝杯茶,林牧慈说还有些事儿就不打扰了。走在狭长的巷子里,林牧慈暗暗将古城八景在脑子里过了一场电影,心下已有了主意。回到巷口,见李晓红正立在路边往这边张望,林牧慈说:“走,城墙上看铁塔春晚去。”
出宋门向北拐是一条夹峙在古老的城墙和护城河之间的一条环城路,路不算宽,但路面平坦整洁,河边已是桃红柳绿。过曹门不远城墙绕一个弯向西北拐去,这里也忽地变得开阔起来,城墙下是一片麦田,其间还杂着零星的油菜花。.两人找一处闲地将车停下,沿田间的小路到了城墙脚下。这一处城墙残破不全,早已没了墙砖,夯土上长满刚绽出米粒般大小嫩芽的刺槐。两人沿一条歪斜的小路攀上城墙,眼前豁然一亮,城墙下是大片倾斜的草地,沿城墙脚向下直铺向明亮的湖水边。湖对岸是一带柳树,远望如团团绿烟洇在宣纸上,其间还点缀着几抹红云,想是桃花正在盛开。再远处,琉璃色的铁塔直指碧天。
李晓红将眼前的景色扫一遍说:“这么个破地方,还铁塔春晚呢,我看很一般。”林牧慈只是笑,并不与她理论。提起香山市的西山与溱头河,她也是一脸的不屑,在她眼里不过是荒山野岭,水沟一条,那比得上天下闻名的黄山、峨嵋。林牧慈也去这许多名山大川,那些山水虽然仪态万千,他却感到独少了西山的精魂。立在颓败的古城墙上,竟油生出一见如故,远眺西山的感觉。林牧慈毕竟还有自己的任务,心思也不在看景上,四下里搜寻宋枫。.下面草坡上有人在放风筝,还有三三两两的人携着篮在挖野菜。城墙上却人迹稀少,不远处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坐一条便携式帆布椅上,脚下堆着背包、食品袋、水杯和颜料盒。男子膝盖上放着一只画夹,却不见他动笔,只是专注地望着那一片烟柳。
林牧慈心想也就是他了。走近前去,打了个招呼问道:“您可是宋老师?”男子抬头望他一眼,反问道:“你是?……”林牧慈忙回道:“林牧慈,香山北泉寺徐老介绍,特来拜见宋老师。”李晓笑见没自己也插不上话,便说:“你们谈正事吧,我下去随便走走。”
两人目送李晓红沿小路下到城墙下面的草地,宋枫的目光一直追着李晓红,问道:“这位是?……”林牧慈回道:“同事,一个单位的。”宋枫哦了一声,这才将目光从李晓红身上收回,问道:“徐老近来可好?”林牧慈回道:“还好,北泉寺的水养人。”宋枫又问:“你怎么认识徐老的?”林牧慈回道:“爷爷生前与他好友,还大他十几岁呢。”宋枫显然有些吃惊,又盯着林牧慈看了一眼,问道:“可是瘦谷老先生?”瘦谷是林牧慈爷爷的字,只有圈内人才知晓。.林牧慈忙回道:“正是。”宋枫说:“我说呢,徐老轻易不会承应人。——你爷爷我也曾见过几面,家里至今还收着他几幅画。这么说,你世家出身,书画方面必定造诣颇深。”林牧慈说:“惭愧,小时候练过几天,后来学习一紧便荒废了。”宋枫问道:“专程而来,是索画的吧?”林牧慈回道:“不要画,只求字。”宋枫又问道:“自己收还是送人?”林牧慈说:“不瞒宋老师,今日难为您了,匆匆而来求你仿他人笔迹写几个字。”
见宋枫脸上露上疑色,林牧慈便简要地将实情告诉了他。宋枫沉吟片刻说:“我虽算一个文人,对腐败之风还是深恶痛绝,按理也应义不容辞尽一份薄力。——只是, 这么做不知是否要承担法律责任?”林牧慈从公文包里拿出那张打印的公文处理笺让宋枫看了,说:“这只是一张摹仿他人的公文附件,按最坏处想,我就是拿它行骗又有何用?”宋枫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把东西留下,晚上我再向法律界的朋友做个咨询,若没有问题,晚上我找人给你做出来。.”
林牧慈心中一阵狂喜,看来这事儿有门儿。事前估计的那么多困难没料到转眼间竟解决了,而且人家连润笔费的话都没提。于是又将带来的空白阅文笺留下几张,说:“宋老师,你的字向来很值钱的,报酬嘛……我们也不是外人,你就说个数。”宋枫说:“这与求字不同,我不能要的。”林牧慈说:“有什么不同?都是写字嘛,而且这更不易,不熬夜怕仿不出的。”宋枫说:“客气了。”
两人说着话李晓红早已跑到草地上,与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扯着风筝线在跑,在这么一个桃红柳绿的春天,那情景倒也十分动人。宋枫也注意到这个镜头,忧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们移动。宋枫执意不要报酬,让林牧慈总感到心里不踏实,说:“宋老师客气了,写字收费,是尊重他人的劳动成果,也是惯例嘛。”宋枫笑道:“若一定要表示感谢,那我也不推辞了。——只是,钱就免了,能不能让你那位同事给我做两个小时的模特?她的气质与春天的气息挺和谐的。”
林牧慈没想到宋枫竟提出这样的要求,仍觉得他的审美很有艺术家的特点,回道:“我这就与她商量,但不知她会不会同意。.”宋枫说:“也是,不要勉强啊。”林牧慈从城墙下到草地,李晓红已帮女孩将风筝升上碧空,正仰脸望着那只蝴蝶状的风筝愣神。林牧慈拉她到一边,又将宋枫请她做模特的想法告诉她。李晓红说:“林牧慈呀林牧慈,你这不是拿我做交换么?”林牧慈说:“宋枫可是大画家,别人送钱他还不一定给画呢。哪儿天这作品获了大奖,你可一下子就红透了。”李晓红笑道:“这么说我还要谢你呢?”林牧慈说:“谢倒不必了,赶明儿成了明星别忘了我就成。”李晓红叹口气说:“明星梦这辈子再不会做了。”
两人回到城墙上,宋枫选了一个角度,让李晓红侧坐在城墙边的草地上,支起画夹,揣摸了一阵儿才动起画笔。这时候已近黄昏,满眼是夕阳的余辉,铁塔周身的琉璃在夕阳的余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望着眼前的落日,残墙,涂上一抹红云的烟柳,还有霞光下这个明媚的女人,林牧慈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这种感觉只有他面对一幅感染力极高的艺术作品时才有。.一次,他在北京的中国美术馆看到一幅《晚钟》的油画,心灵竟为之震颤,泪水倾刻盈满眼眶。
宋枫涂上最后一笔,夕阳已完全隐去。林牧慈要请宋枫吃饭,宋枫说免了吧,林牧慈又要用车送他回家,也被他坚决拒绝了。与宋枫分手后,两人驱车回城,李晓红说去鼓楼吃夜市如何?林牧慈说方向盘在你手,随你了。
两人来到夜市时已灯火灿然,广场上热气腾腾,游人如织。林牧慈不大喜欢这种地摊似的场所,总觉得卫生太差,又是在这露天的场合,人声嘈杂,再好的食欲也没了,所以只要了一碗水磨元宵。李晓红却兴致勃勃,吃了一碟炒凉粉,又要了一盘黄焖鱼,最后还来了一碗冰糖红梨。林牧慈盯着凉粉摊煤火灶上沾满油渍的炒锅,真难想象这个进高档餐厅如家常便饭的漂亮女人怎会有如此好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