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负荆请罪的暗卫没有升起斗气护体,任由这股狂暴的火红斗气肆虐而来,胸中剧痛,口鼻中喷出血沫。
常无涯摸着胡须,站在门口处不时叹气,沧桑深邃的眼睛遥望着冷月萧索的阴沉天空,显出几分老迈。
“会找到的,会找到的。”他安慰自己。他的一身医术还没传给这个聪慧的小女孩,她肯定不会出事。
森林中,清澈的溪流静悄悄地流淌,冷月的银光透过小片的树木间隙撒落在一块空地上。
一个式样奢华的帐篷架设在干燥平整的空地上,这个帐篷曾是少主的收藏品之一,现在却被随意使用着。
旁边,系在两棵树木间的一根绳子上披挂着几件破衣服和布裤,这些是孩子们原来的穿着,舍不得扔掉。
成枫安静地坐在篝火旁,不时用树枝拨动火苗,目光无奈地看着坐在她身旁的金发男孩。
“你不进去睡吗?里面空间很大。”
叵升仍是摇头傻笑,手指扯着她的衣角,琥珀色的眼睛清亮地盯着火焰上飞溅的光。
成枫已经问了三遍,一样的结果,最后依旧无奈。
被她救回的九个孩子在溪中洗净身体,烧掉那几套过于精致的孩童衣裳,重新换上从船上搜集来的干净旧衣,都是佣兵们的衣服。
成枫像变魔术一样从项链中拿出很多美食和清水,饥肠辘辘的孩子们立刻狼吞虎咽起来。他们已经几日没吃过饱饭。
吃饱后,孩子们便躺进暖和的帐篷里休息,由成枫守夜。
篝火旁只剩成枫和叵升静*着。成枫并未放松,在空地四周用几块低级魔晶布下一个木系防御阵,以防有敌来袭。
夜风很冷,却没有穿透到空地上,这里暖洋洋的,仿佛温馨的小天堂。
成枫心中烦燥。她故意被黑衣人所擒,一夜未归,家人肯定很担心。可是,她不可能放下这几个可怜的孩子不救,在茶社时她就已经下好决定。她的举动在某种程度来讲很自私,但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不能暴露实力,不能告知家人真相,最好的办法也只能是隐瞒。
“枫——枫,不生气。”叵升忽然用手揉她的眉头,力度不小,很快成枫白嫩的脸上被搓出几条红印。
哭笑不得地拿下他的手,成枫叹道:“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事。”
“娘说,生气了,就看月亮。月亮女神撒伦妮会安慰苦恼的人们。”
叵升说到自己的母亲,声音不再磕磕巴巴,很流顺,目光很柔和。
成枫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月,轻问道:“你母亲呢?我会送你回家。”不过,是在治好你的腿之后。
“娘,娘——”叵升忽然抱住脑袋,咬紧嘴唇,蜷缩起身子,痛哭道,“娘,娘死了,娘生病死了。只有我一人,娘不在了。”
成枫深感歉意:“对不起。那你还有其他家人吗?你爹呢?”
“爹,没有爹,娘说我没有爹。可是村里的人都骂我是野种,爹是兽人。没人喜欢我,他们都讨厌我。”叵升呜咽着,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
成枫忙抱住男孩的头,安慰道:“你很好,会帮助人,以后他们会理解你的。”
不善言词的成枫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看着可怜的小男孩哭泣,心生不忍。他很善良,单纯,却因为拥有兽人的血统而受到众人的唾弃欺负。
“我把你当作朋友。”最后,成枫讷讷地说道。
“朋友,朋友……”叵升反复念着这两个字,仰起头,哭花的脸上泪光闪烁,“朋友?你不嫌弃我,会喜欢我吗?”
成枫轻轻地点头:“不要在意他人的看法。你不是野种,你是你娘的宝贝,也是我的朋友,你是叵升。”
叵升身体一震,突然站起来,朝天空长啸,声音里有悲戚、痛苦和惊喜。擦干净泪水,他已趋轩昂的身体紧紧拥抱住成枫,毛躁的金发刺痛了成枫的脖颈。
“对,朋友,我有朋友。枫——枫,我们是朋友。”
成枫微笑地拍着他的后背:“这才对,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
叵升抱住成枫的力度加大,傻笑道:“对,我要学枫枫,当一个男子汉。”
呃,这个……成枫嘴角抽了一下,没有反驳,只是说道:“不要叫我‘枫枫’,直接叫我‘成枫’。”
“可是‘枫枫’很好听,不然叫‘枫子’,好吗?”叵升睁着微湿的琥珀色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疯子?
有那么一刻,成枫深切地怀疑这孩子是在装傻,可是端详他认真的表情,的确还是单纯的傻大个。
“随便你。”她举头望明月,无语问苍天。
两人坐在篝火旁聊天,从叵升断断续续的话中,成枫大概了解到他的身世。
他和陆峻宏来自离顺京一百里远的加城的一个小村庄,那里民风朴素,人们安贫乐道。八年前,他母亲带着刚出生不久的他来到这个宁静的小村庄。由于叵升长相有兽人特征,很快村民们都知道他是兽人与人类的混血儿,因此母子二人受到不少歧视和欺负。叵升的母亲是个善良温柔的女人,教他识字和道理。她告诉他,村民们都是好人,不要因为别人不喜欢自己而憎恨他们。女人默默地忍受着村民们的不公,艰难地把叵升抚养长大。
他八岁的某一天,她突染风寒,躺在床上好几天。看医师需要钱,当时他们家中只剩几个铜币。叵升一家一户哭着跪求他们借钱,却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几日后,他的母亲在睡梦中离开人世,只剩下他孤单一人。凭着天性,年幼的他从山林中捕捉小动物和采摘野果充饥。这样半饥不饱的艰苦生活持续了几个月,直到三天前,一队声势浩大的人马经过小村庄,他在山林猎捕时被一个黑衣人抓住,扔在笼子里关了两天。有了几分野性的他反抗得很厉害,结果被黑衣人拔掉尖锐的指甲和抽了几顿鞭子。再之后,就是成枫所知道的情况。
说着说着,叵升张着嘴巴打了几个哈欠,眼睛慢慢阖上,慢慢地睡着了。成枫从项链中掏出一条毯子披在他身上,心中叹气。
他的身世是个麻烦,在观念传统的村子里易受排挤,到时该怎么安排他的去留?
放他回去,还是收留他?
看着天空渐渐被浮云遮掩的银色弦月,成枫的眉头不觉又皱起。<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