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先喝点水。童叔不会有事的,你的身体要紧。”他恳求她。
童阿姨这才抬起头来。一滴眼泪从她泛红丝的眼睛里滚了出来,她一把拍掉宋锦潮手上的水,再也忍不住地大哭起来。
毫无预期地,童阿姨抓起提包死命往宋锦潮身上打。她一直打,也一直哭,哭喊着训他:“说了要小心要小心!啊?找他干什么!他多大年纪了,还跟他说这些事……”
宋锦潮窝在座上一声不吭,任凭童阿姨宣泄。他的愧疚在韩茵看来真是莫名其妙,这分明是没道理的谴责。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容易就被他们吸引,看了一眼又看一眼,更有好事者干脆停下来细看,好似他们所见的确实具有相当大的观赏性一样,他们边看边笑边讨论。
童阿姨不得不停下来,坐回椅子上渐渐安静下去。
“我去买吃的给你们,想吃什么?”韩茵问他们。
“我吃不下,你们去吧。”童母说。
宋锦潮也不推辞,同韩茵一块走出来。韩茵不放心留下童母一个人,宋锦潮解释说:“应该没事,再过一会会出来。”
“他以前就犯过?”她低声问。
“对,脑充血。”
他们一起沿着走道默默往外走,韩茵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宋锦潮的冰冷样子和今天的差别,很想发笑。
“干什么?”宋锦潮问。
“记得上一次见面那会,您可神气了!”
“有吗?”
“没有没有!”她边说边故意摇头。“我一向喜欢扭曲事实。”
“上一次,童叔就已经隐约知道了点,但我没说。”
“你确信,你是在帮那个人吗?”韩茵小心地问。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宋锦潮回得?锵有力,倒让韩茵不好意思了。“哦!我随便问的,请别介意。”
她说着就低下头去,脸上一阵滚烫。在心里,她是出于好意才这么问。
“不是那个意思,”好半天,宋锦潮突然开口说道,“我确定我是在帮他,但不确定帮他是不是对的。”
“这话听起来相当别扭。”韩茵微笑着说,“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确定帮他是对的,但并不确定要不要帮他?”
宋锦潮摇摇头。“不,就是我说的意思。因为有的时候,我不确定自己做的事到底对不对。”
“不太明白。但你用来做参照的别人的论断别人的评价也不见得就是对的。”
“如果你发现你的决定不仅没有带来理想的效果,甚至带来了痛苦,你还会坚信你的想法吗?”
她想起了苏洋。“如果我说一直坚信那肯定是在自欺欺人。但在我们无法判定谁的结论将是最正确的时候,时间可以做一个公证人,它会给出最后的答案。我们能做的无非就是问心无愧。”
“很多时候,时间往往只给了一部分人答案……问心无愧,其实这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对,如果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那也许杀个人我也能问心无愧。”
他们同时笑了起来,韩茵接着说:“平常一点,如果我总是欲求不满,见不得身边的人有任何比我好的地方,也许我从她手里抢一些东西过来,才能更加心安理得,当然也会觉得问心无愧。”说这话时,她心里想着苏洋。
“也许她会心满意足,但不见得就能问心无愧。”
“刚开始或许会像你说的那样,但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人就麻木了,也就无所谓了。”
“这种事情给你印象很深?”
她马上叹了一声,因为她就是受欺负的那一个。
宋锦潮不再追问,他们随便买了两个汉堡往回走。
他们一直等到外面夜色完全降下来,童老伯才被送出来。
他没有生命危险,已经睡着好一会儿。但是一时间情绪不受控制导致脑充血,还是非常危险的事,医生建议他住院调养几天,也顺便交代家属帮他一起控制情绪,让他心态更平稳些再回去。
宋锦潮送韩茵回家时已经十点多,他看上去疲惫不堪。“衣服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韩茵眨眨眼,说:“您如此宽宏大量,真是不好意思!”
宋锦潮难为情了,不自然地说:“今天很感谢你帮忙。”
“听着诚意不太够,”韩茵摇摇头。“公事化——”
“承蒙这位女士鼎力相助,下次定当备好大礼道谢。”
“嗯!有诚意!真心实意的话一听就能听出来。”
“原来如此。”
韩茵畅怀大笑,宋锦潮说:“以防事后赖账,大礼现在就可以去挑——”说着他伸手做了一个“请”势,但韩茵收起笑容说,“今天累了——不过您看上去更累!你知道,这世间宽宏大量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那个大礼嘛,算了算了!”
她笑眯眯地往小区里面走,还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有意等她先进去。今晚的月光特别亮,照得宋锦潮的车子像个发光体。他驾驶小车慢慢转出去,逐渐滑出韩茵的视野,最后彻底消失。
韩茵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呼出一口气:这样的夜晚真好!<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