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悬挂好大红灯笼后,父子二人不由地相视一笑,逐父拥子肩、走进了屋里。
后院里,有一挂喜庆的炮竹,它的火引在此时突然地自行焚燃。
啪啪啪啪啪……
年关,便就此罢去。
……
这一夜深长,无几人愿意安睡。
大人们,整夜欢聚畅饮,不在乎世外忧乱。
孩子们,带着三只兽宠四处扎堆儿捣蛋,惹得村中不得安静、鸡飞鸭蹿。
夜烛长明,乃为炉火。
竹林似栅栏,隔断了远处的阑珊灯火,但却隐不住人心的浮动。
镪!锵!
房屋里,只有清脆的铁器声回荡不息。
郑明沉默地坐在床头,在他手边,有一布袋包裹,被他的左手轻攥着。又见他的右手里,拿着父亲的那个酒葫,碧青已朽,流苏缚绳。
因未燃灯,即便有月光从窗外倾泄进来,也看不现他的脸庞,更照不到他的身上。那床头的事物,也只能看个大概形影。
镪!锵!
厅内昏暗,虽有炉火覆去几分光和热,但仍比不过时节的清冷。
镪!锵……
……
翌日。
天微微亮时,郑明已经醒来,他出卧室而只见砧台余温,便知父亲已不在房内,便为之沉默,且转身向后院走去。
他一手提着包裹,且拿着习剑——这剑,已伴了他整整三年。它只是一柄普通的木剑,且为钝刃,但经三年习练间,它已渐渐开了锋刃。此刃,乃因习练而开锋,非是铸锋。
凉亭外,石桌前。
郑宗于此处负手而立。他背向着郑明,在他跟前的石桌上,置着一柄带鞘的长剑。
郑明扶着门墙走出来,一眼即见,便停在了那里。
见父不言,他亦沉默,逐转目看向桌上的那柄长剑。
剑,长四尺、宽三寸许,外制精栩,游龙吐刃。此剑,木柄木格,木鞘无流苏,且柄为褐檀,亦径达三寸;鞘,黑檀盲光,央中有鞘缚,绳印也。
但从郑明的角度,只能看见它的剑柄便是。
见此剑,郑明一眼而默,随之心绪黯然地垂下头来。
啨!
于此一瞬,突见郑宗猛地向前一挥右手,郑明只来得及瞳孔一缩间,他手中鞘里的木剑便一飞而出,瞬间深深地刺进了老柳树上!
嘭!
木剑,齐柄没入,又从后方探出头来。它刺在两个掌印的中间,致使整个树体仍有摇晃。
此时,郑宗才又慢慢地将右手重新背负到身后,尽管郑明心中仍感震撼和惊动。
“此剑,你已练了三年。”郑宗突然开口,只是言语有些平淡。
闻言,郑明声息一窒,后转目看去。
那背影,犹如高山。既沉重巍然,也有些遥远。
“从当年,你令我煅铸之日起,它便已经失去了意义。”言及此处,郑宗略有一顿,后话锋突转,道:“你,很好……但还不够。”
郑明沉默,慢慢地低垂下了眼帘。
与此同时。
“走!”言行同出间,只见郑宗突然拂袖一挥,那石桌上的木剑便自行地向郑明飞将了过去。
闻声,郑明惊起而双目一张,然,见那飞剑已至眼前,他只得伸手去抓!
嘭!
剑入手一瞬,郑明顿时瞳孔一缩,其上携带的巨力,即便是他也不能轻易抵消!竟被生生的击退了数步,又止步沉剑、向后滑行出三尺距离,才堪堪的抵挡住退势!且那剑,入手之沉重,更是凭空击风,几令他单膝跪地,不得已扶住墙面的沉下手去才能抓握住。
退势一阻,郑明即刻便抬起头来,但望去时,只见父亲如山背影,那门也将他隔得老远。
“父亲……”郑明于心中默念,随之,且慢慢地站起身来。此间,其心也黯淡,人也痛感,目中闪烁的,即是留恋和难断。
那剑虽重,却不比得他心中之万一。但父亲,一如始终的背负着手,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甚至连衣摆和发丝都无风敢动,更遑论,看他一眼……
良久无言,更等不来父亲一眼,他心中黯伤地垂下了眼帘,心中极感失落,又有几分挣扎强烈。
时间,流逝无言,当他抬眼看去时,才发现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
望着那屹立巍然的背影,郑明不由得心中伤感,但终究,也沉寂于未然。
那一眼深长,也象征着他的决断。
他慢慢地扶着墙壁向后退走了两步,当那一眼过后,他便不再有任何留恋,决然转身地走向了前院。
嗒、嗒……
郑宗只站在那里,有极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且越来越紧凑和频繁,是因他渐渐加快着步子使然。
当他从走变成跑,又从跑中向前冲,郑宗都巍不曾动。只有那个被他悬挂在后腰上的酒葫,于他奔跑中颠簸着,代人发出微弱的念想。
当郑明奔跑着冲出房子,又从另一头的前院跑向南路,他也未曾动弹过。
从始至终,他都未回头看过郑明一眼。他只站在那里,当人归去时,才有一缕轻风拂过他的耳畔……
那一缕拂动的发丝,或是寄托了陪伴与思念。
这一别,已不知何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