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马桥边的永乐坊,是扬州城最热闹的地方,时人所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这永乐坊便是这富贵乡里的第一等去处,不过外人看看热闹,只有熟知个中精妙的人才会指点你,早上在刘氏糕团店,一定要尝一尝新出炉的单笼金乳酥,若是想吃葵花大斩肉,一定要上洗马桥左边的绯云楼,晚上喝点酒,可以听一听楚玉阁的张乐师弹一曲春江花月夜,而得月楼上的公孙大娘的剑舞,则一定要提前三个月预定才能看得到,如此种种,不一列举。
所以到了宵禁开始,不知情的外地游人散去,只有常年混迹于其中的本地公子富商才知道,永乐坊东南角的葫芦肆,才是这富贵乡里最好玩的地方。
葫芦肆原本是家酒肆,因为很久以前老板爱用葫芦装自家酿造的酒,酿出来的酒便被人叫做葫芦清,这葫芦清打开瓶塞便酒香四溢,倒出来清亮莹润,很是出名,可是后来主家却不知出了什么事,店被盘了出去,开的却还一直都是酒肆。
没有了葫芦清,葫芦肆也与其他贩酒的酒肆也没什么不同了,虽说长安的阿婆清,剑南的烧春酒,河东的乾和葡萄,岭南的云溪博罗倒也都不少,但生意却始终清淡。加之永乐坊坊门一个开在西南侧的洗马桥边,另一个小门对着北边帅牙府右边的府兵营,府兵营的人大多又只在陈家酒楼买酒,相较之下居于东南角上的葫芦肆更是门可罗雀。
之后葫芦肆几度易手,数次易名,最后不知何时起,居然开起了地下赌坊,不过才一两年时间就成了永乐坊里最热闹的地方,白天仍是卖酒,晚上却是赌场,赌坊里最热门的又是樗蒲,樗蒲里是扔五块小木板,每块木板一面全黑,一面全白,有两块板上黑面画牛犊,白面画野鸡,五块板全黑叫做卢,是头彩,于是大家都在那呼卢呼卢的叫,与葫芦的音恰巧十分相近,所以大家仍然管这里叫葫芦肆。
此刻,在葫芦肆的二楼,店主宋城正坐在西北角的包间里,俯视着整个大厅,看着那些穿着红衣绿袍的人们围在一处处的桌子旁边大呼小叫,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边桌子旁边的孙庆是瓷器孙家的四郎,带着家里面流水的钱送到这里来,因他的阿娘是家里最得宠的姬妾,上面的几个哥哥对他也没有办法,反正只要他不过问家里的生意就一切都好;那边桌上的张如贵是长史府里张司户家的独子,整日家却也泡在酒楼赌坊里,听说他阿爷已经气得打过好几次了,却仍是执迷不误;正中间桌上坐的刘平升也是这里的常客,他倒是自己赚的银子自己花,在赌场也是有输有赢,一段日子如果不见,定是没银子出去跑买卖去了。
赌坊里大多数都是这样的熟客,但偶尔也有一些生面孔,比如东边桌上那个黑衣人,只带着一个随从,不过他是另外一个熟客带来的,倒也有个底;而西南角桌上那群北地的客商,虽然说是来买茶叶的,但根据手下人回报说,这群人白天只是在市场上闲逛,并不像是真的来卖茶叶的,不知道到底是要做什么。
宋城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楼下有人呼喝起来,“那林七定是不敢来了,就他那一个乳臭未乾的黄毛小儿,也敢跟我孙庆对赌。”
“孙四郎,你莫不是忘了上次是你输给他,你一个铜子儿都没了,才约了这一次再来一番的。”有人在旁边讥讽道。
“这次我布帛带的足足的,上次那点区区小钱还不够我吃一顿花酒的呢。”那孙四郎说道。
“你布帛是带了来输给林七郎的吧?”大家哄笑起来。
“你们不懂,十赌九输,我已经连输了九把了,这次林七要是来,一定轮到我赢了。”孙四郎振振有词道,只是这莫名其妙的逻辑让大家都无语了。
正在众人闲话开心等着看热闹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有好事者叫道,“林七来了,林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