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季贞向来是个惹祸的主,但今日这样的大日子也如此言行无状,搅了席面,让客人们看了笑话。
何家大爷何伯元已经将桌底下的少年拉了出来,拍拍他沾灰的衣裳,开口道,
“这不是私塾里的学生吗?四弟,你们都是一起读书的同窗,该友爱相处才对,干嘛总欺负人。”
“这得多大仇多大怨才下的去这么重的手。”
大太太胡氏看着少年脸上的伤啧啧两声,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我们何家书香门第,怎么养出你这么个顽劣样子。”
老太爷最重家族脸面,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闹事,今天的好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
“是这个家伙嘲笑我……”
“爷爷,您别生气,四叔是在和同学闹着玩,一下没注意轻重伤了同学,不是真的打架。刚刚四叔还端了红烧肉给私塾里的同学们呢。”
何令珍急冲冲追回来打断了何季贞的指控,悄悄朝何季贞使了个眼色。
何令珍向来讨老太爷欢心,又聪明会说话,何季贞也知道自己今日惹了祸,便老实的闭了嘴。
“爷爷,四叔刚刚只端了一盘红烧肉,同学们都没吃够,我们可不可以再端一碗去给同学们?”
何令珍三言两语将这场闹剧揭过,老太爷脸色稍稍缓和,满意的盯着自己的这个小孙子,心中不住点头。
“让你娘多选几样菜送过去,让私塾的孩子们也解解馋。”
宴席过后,客人尽散,请来做席面的油厨子拉着自带的锅碗瓢盆,数着银子满意的走了。
老太爷胸口始终堵着一口气,回了堂屋便叫王婶道,“去把姓赵的和那个臭小子叫来。”
王婶脚步没动,“老太爷,季贞他娘在屋里睡觉,季贞好像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睡觉?她还睡得着!好好的孩子被她养的不成样子!去,把那个臭小子抓回来。”
何季贞从外面被找回来后,直接关进了祠堂。
逼仄的祠堂除了牌位一无所有,紧合的窗户不透一丝月光,阴森森的,微风吹动门窗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何季贞抱着膝盖坐在蒲团上,整个人蜷成一团。
他在祠堂被关了一晚上,母亲赵爱华担心了一晚上,在祠堂外面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敲门。
老太爷的警告犹在耳边——你要是敢给他开门,立马滚出何家。
天亮后赵爱华才在老太爷默认下,从窗户外给何季贞送了热饭菜和厚棉袄,又关了一整天,入夜后老太爷才终于把人放出来。
何季贞裹着棉袄蔫蔫的站在堂屋里,老太爷坐在上首太师椅上,手里转着一对鸡心核桃,一脸沉色的望着他。
“一个没长大的毛小子,到处让人叫爷爷,你的脸真是大。”
何季贞耷拉的脑袋一下抬起来,目露凶光,“何令珍敢告状。”
老太爷怒目一瞪,呵道,“你瞪谁呢,在我面前都敢这么明目张胆,背后不知道有多跋扈。你比令珍大几岁,又是长辈,却一点表率的样子都没有,到处丢人现眼。”
“我是寡妇养的,哪儿比得上何令珍是何家嫡系嫡孙,聪明懂事,我就是何家的耻辱。你生我干什么,一大把年纪,老不知羞。”
何季贞脸色涨红,高扬着脖子。
老太爷气的手发抖,手中的核桃往桌上用力一放,扬手便给了他一个巴掌。
何季贞是老太爷的老来子,年纪和老太爷的长孙何令冀一样大,叔侄同岁。
而且他的母亲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寡妇,后来不知怎么勾搭上了老太爷,大着肚子进的家门。
老太爷知道这事不光彩,本想去母留子,但赵爱华苦苦哀求,终究没狠下心,让她这么不明不白的留了下来,没给她任何名分,既不是下人也不是主人。
这桩风流韵事在十里八乡没人不知道。
因为这,何季贞在家里的身份也非常尴尬,私下里连下人都敢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