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当归日夜轮班驾马车,终于在初十凌晨将成雪融主仆二人送到了灵瑞山下。
“哎呀我的腰啊!”江离夸张地呻吟,“初七回来就刚好,你这丫头,非要痴迷男sè,白白去鬼混了一晚上!喔,累死我了!唉,当归,马死了没啊?啊,我快要死了!”
“谢啦,辛苦啦!”成雪融急忙忙跳下马车,感觉浑身上下也是快让马车给颠散架了,但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哪里还顾得上舒筋活络,当下拽着沉鱼就往山上跑。
“江离,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当归问。
“都到这了,还能出什么事?再说,我们离开鎏京不过几天,出不了事的。”
“话虽如此,但我们毕竟是收了小侯爷钱的。”
“你这么说,也对。”江离伸着懒腰,慢吞吞往山上走,“那我跟上去看看,你先去把马车停了吧。一会儿斋堂碰头。”
“是。”
当归驾着马车离开了,江离一边往灵瑞寺走,一边摸着肚子,心想:这会儿要能喝一碗热乎乎的菜粥,该多舒服啊!
“殿下,殿下……呜呜,殿下您可回来了!”
落雁已经在梦回小筑门口等了整整一夜,眼看着接公主回宫的轿辇就要到了,成雪融还没个影儿,急哭了好几回,终于见着成雪融回来了,索性哇一声大哭起来。
“小声点,小声点!你是怕人不知道本公主玩了回金蝉脱壳的把戏吗?”成雪融连忙捂住落雁的嘴,问她:“这几天,没事吧?”
落雁眨了眨眼,成雪融便放开她,她抽抽搭搭地说:“没事,我……我每天穿着殿下您的箭衣……坐在屋里抄经书,没穿帮,来看热闹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少。”
“好,做得好,回头奖励你。”成雪融一手拉沉鱼,一手拉落雁,蹑手蹑脚走进起居室,“还有沉鱼,回头也要奖……”
忽然,自黑暗中迸出一道亮光。
成雪融的说话声,沉鱼的脚步声,落雁的抽泣声,全部戛然而止。
江离忍着饥饿,在梦回小筑外走了一圈,完全不见异样,宫女一个不少,侍卫一个不多,听着斋堂传来打板声,便揉着肚子往斋堂走去。
和当归在斋堂碰了头,呼哧呼哧饱食了一顿菜粥之后,就听得外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响,有人喊着“回避”,有人喊着“官爷”,江离便道:“是宫里来人接那小丫头吧?”
“应该是的。”当归应着,探头望了望,忽然咦了一声,“是鎏京知府的官兵。”
“官兵?”江离回头张望,果然见是府兵,拖着个犯人匆匆忙忙走过,刚好与前来迎接成雪融回宫的董志林碰了头。
“下官汪大新见过董大人。”那为首的正是鎏京知府,见了董志林,当即行礼。
“汪大人免礼。”董志林急问:“公主殿下如何了?”
公主殿下?
江离、当归一听,立刻奔出斋堂。
“殿下无恙,只是受了点惊吓。”
汪大新指了指身后一个戴着枷锁、已然昏迷的女犯人,执礼答道:“此人本是灵瑞寺香客,见公主客居于梦回小筑,便妄生贪念,于深夜潜入,欲行盗窃之事,幸得宫女发现,才得伏法。”
董志林听了,暗暗松了口气,又问:“那这犯人将如何处置?”
汪大新答:“按照大成律法,行窃,当杖责一十,杀人,当发配边关,因是冒犯皇家,又当从重论罪……”
“杀人?”董志林一惊,打断问:“她还杀了人?杀了谁?”
“杀了那发现她的宫女,落雁。”
“啊,落雁!”
汪大新道:“正是,殿下英勇,早已持木凳将这女盗贼砸晕,之后才差人去传下官过来。下官来时,这女盗贼似有苏醒之象,但殿下痛失爱婢,十分气愤,当即命下官乱棍打了这女盗贼二十板子,又将她打晕了过去,还命下官将她刺配边关。”
“哦……”
董志林听着,心中微有些疑惑。
他与成雪融可说是自小一起长大,成雪融是骄纵了些,但不过是自小被惯出来的小脾气而已,实则她为人随和,易于相处,心地也十分善良,像是打骂下人这等事,她从来不做。
何以今日,她竟一改本性,将杖责一十变作乱棍二十,将发配边关变作刺配边关?
需知,杖责一十能让人半个月下不了地,乱棍二十则能夺了人半条命,更遑论说是将发配改为刺配。
发配边关对妇人而言已是极大的惩罚,毕竟妇人又不能打战,不外乎送入军ji所供将士泄欲。
而刺配则是在发配的基础之上再行黥刑,公示罪犯军ji身份,等同于在肉体之外,施加给犯人的又一道心理枷锁。
现实中便有不少人,耐得住各种牢狱之灾、发配之苦,偏偏扛不住黥刑所带来的种种心理折磨,最终选择自绝而亡。
竟把成雪融逼得这样狠厉,或是因她杀了落雁吧?
董志林这样想着,觉得才能稍微想通一些,便道:“那本官就不妨碍汪大人执法了,先行一步。”
“是,下官恭送董大人。”
江离、当归佯装看热闹的香客,尾随董志林去了梦回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