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堇娘十四岁，青涩稚嫩，一别六年，她已是妇人、孩子的母亲了。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日，令我唏嘘不已。“程护卫，你怎么会在这儿？”
程时飞移过一把椅子，让我坐下，才叹道：“当年王爷带着郡主上京，属下本以为两三个月便回。在王府苦等消息。谁知等来的却是合府被灭的噩耗。属下日夜兼程赶往上京，设法找到为王府验尸的仵作，用了些手段逼问，得知公主极有可能逃了出来。心中有了期许，从此四处颠簸流离，寻找郡主。一年前来到雍都，打听到郡主可能在此。恰好，梁子龙酷好武艺，梁遇为他四处寻找良师，我些许露了些本事，梁遇便请了我。我因此羁留在雍都，一面在梁府授业，一面打探郡主的下落。”
说到这里，程时飞脸上露出一缕怒色，“郡主怎么会到了北靖王府，给李恪那种风流王爷当妾室？！”
我略一蹙眉，望向渐渐西斜的阳光，道：“这事不提也罢。”
程时飞好意劝道，“郡主，您与李氏王族有灭门之恨。只要郡主愿意，属下愿即刻保着郡主离开，从此，天涯海角，有属下保护您，您再也不用受颠簸流离之苦，也不用屈居人下！郡主，您跟属下离开吧。”
我望一望昏倒在地的堇娘，轻轻摇头，“即便离开，也不能操之过急，堇娘的女儿还在王府，我们要回去，找机会带她一起离开。”
程时飞怒道，“郡主不会是对那个浪子动了真心吧，他可是那个狗皇帝的侄子，废帝李成则的弟弟。灭门之恨，郡主都忘了吗？”
我扬起眼睫，清冽的眸光自他脸上扫过，冷笑道：“遭受灭门之灾的是我，程护卫为何对此念念不忘，频频提起？李氏王朝固若金汤，我一个孤女，无权无势，再多的恨也只能深藏于心，难道要以螳螂之臂，去为家人复仇，做无畏的牺牲？人死不能复生，我忖度时势，苟活而已。反倒是你，武艺高强，如果对慕王府、对我父王忠心不二，此刻找到我，难道不应该共商复仇大业？怎么只是要带着我离开李恪，天涯海角去流浪？我倒是想问一问，你和我，以何等身份去流浪，主子和奴才，还是夫与妻？！”
程时飞面上的肌肉跳了跳，良久，方注视着我，缓缓道：“郡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我拾起面具，轻轻摩挲，白玉面具隐隐的半透明，高贵疏离。是啊，从何时起，那一抹藏在心中的傲气一分一分的回来。是雪夜里，李恪沿着灯笼一路寻来？还是梅园之中，迎着应颜的刀锋将我护于身后？抑或是元宵夜，将调戏我的梁子龙一脚踢开？我不晓得。只是那样的宠溺，让我晓得这世上除了父王，还会有人对我这般纵容，不知不觉间得意忘形。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李恪，我大概见不着了。
冷笑一声，“我偷安到现在，期间经历的不只是饥寒冻恶、世态炎凉，早已不像当年那般天真烂漫。若连你这点心思都猜不到，未免太蠢笨了些。”
程时飞望着我的目光炽热，“既然如此，郡主何不审时度势，跟我离开？那三个护卫被我杀了，你不用指望他们回府搬救兵。你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
我摇摇头，“程护卫，不必白费心机了。我不会从你，这辈子都不会。你能带走的，只会是我的尸身。”
程时飞冷冷一笑，“朝廷悬赏三万两黄金，捉拿慕南王府的余孽天心公主。我若将你献给府尹，不但能领到赏金，还能加官进禄。”
我泠然一笑，清若夏莲初绽，“如此，宛宁在此恭喜程护卫，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