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死后,我不是没有遇见过王府旧人。树倒猢狲散,一个个都是炎凉之辈,见了我,不是想占有,便是想要将我献给朝廷。这些年我隐姓埋名,防的更多是此辈人。朝廷的画师没有见过我,仅根据其他人的口述画影图形,到了官差那里,拿到的缉捕文书多半失了真。随着年龄渐长,官差即使见到我,略一遮掩便能逃脱。而这些旧人,像噩梦一样,一旦遇见,逃也逃不掉。程时飞不是第一个,但应该会是最后一个。
我坐在墙角,手指抚摸着面具的轮廓,一笔一划的勾勒。不知堇娘如何了,程时飞如此对我,自然不会放过她。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怜心在王府中,即便我与堇娘遭遇不测,薛嬷嬷也会将怜心照顾的很好。
大门打开,风吹进来,挂在过道上的烛火整齐的摇曳,似乎随时会被风吹灭。这里是雍都看守最严密的大牢,暗无天日。每天辰时,牢头会给关押在这里的人送饭,仅此一顿,有些重犯吃过饭以后,便会被带走处斩。到现在,牢头送了七次饭,那么我应该是在这里关了七天。
那天被程时飞献给梁遇后,便被关进这里,等待朝廷批文。
“吃饭了。”牢头苍老的声音响起。他年近古稀,佝偻着身子,将饭菜端进来。见昨天给我的饭菜还放在原处,叹一口气,劝道,“姑娘,人是铁饭是钢,你整天不吃饭,便是铁打的也撑不住。你这么年轻,若是受了冤屈,未过堂之前可以请讼师申冤。犯不着糟蹋自己的身体。”
“多谢您。我不饿。您还是拿给其他人吃吧。”我摇摇头,这里的饭菜多半是馊的,令人难以下咽。但饿极了,也能硬着脖子咽下去。我一个将死之人,若非不得已,不愿这样勉强自己。
“哎。可惜了,年纪轻轻…”牢头念叨着,四下望了一望,从推车上拿出一个竹筒丢进来,低声道,“这是我老伴熬的粥,干净的,你吃一点,别被其他人看见。”
他这么做,若被其他人看见,少不了一顿板子。我只得接过来,藏在衣摆下。那牢头和蔼的笑了笑,推着车继续朝前走。
厚厚的墙壁被叩响,隔壁牢房的人又在同我讲话,“丫头,你的饭菜扔了可惜,还是送给我吃吧。”
我听了,挣扎着起身,将饭菜朝那边的铁栏推了推,隔壁一只粗壮的胳膊探出来,将饭菜捞了去。记得刚被关进来时,犯人们齐齐的趴在铁栏后望着我,一些胆大的甚至将胳膊伸出来,试图拽住我的衣摆。走过隔壁,这人蹲在墙角,满面胡茬,头发脏乱,嘴里嚼一根茅草,见我走过,眼睛被光线突然照到一般,微微眯了眯。
那是唯一的一次照面,从此只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几天下来,我知道他曾经戍防边关,因为不愿意滥杀异族的普通百姓,被上头的千夫长安了一个通敌的罪名,等待秋后处斩。
“他是嫉妒我的才干,担心我立了战功,取代他这个千夫长的位置。”那人叹口气,解释道。“我父母双亡,又无兄弟,了无牵挂。本想战死沙场,了却残生,谁知道会被关在这种地方,真窝囊。”
我不答言,他说什么,我便听着。
“丫头,你在思念谁?你的情郎吗?你这么美,情郎一定很俊俏。”那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见我久久的不说话,便唱起小调,他有一把清亮的好嗓子。“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朔洄从之,道阻且长。朔游从之,宛在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