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的人认为梦境世界是天国，在梦境世界活腻的人认为现实世界是天国。”</p>
瑞文的身影依旧隐没在黑暗之中，听完捷特的转述，低低地叹了口气。</p>
“齐格飞先生怎么样了？”他问。</p>
“不见起色。”捷特回答。</p>
“他拒绝和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交流。在第一次见面后，他又接连剔过好几次手臂上的肉，平均一天一次。”</p>
“不得不说，那位齐格飞先生是我至今为止见过的高位者中最奇怪的一位。梦境世界里是不是全都是像他这样的怪咖？”</p>
所谓的大义，他在奥贝伦不是没见过，可这类“大义”更多地被作为一种奴役基层人民的手段。</p>
为了城市，为了王，为了世界，为了人类，为了神，为了爱与梦想......作为成本极低的诱因，这些“大义”发挥出的实际效果却远远超出资本家们的想象。</p>
可是，齐格飞先生看起来显然不像是个笨蛋。</p>
“......”黑暗中没有答复。</p>
“好吧，我换个话题。那天晚上，梦境世界里真的死了那么多人？”</p>
“是，也不是。”对方回答。</p>
“这又是什么意思？”</p>
“从主观经验上来说，没错，那些人是死了。但是从客观事实而言，并没有这件事情。”</p>
“......哈？”捷特有些摸不着头脑。</p>
“这是梦境世界的终极运行法则。”瑞文解释道：</p>
“当大多数人认为一件事没有发生，它在少数人的经验中就成了假象和幻觉。真相只是相对的，就和你母亲的事情一样。”</p>
“我老妈，怎么了？”捷特更糊涂了。</p>
“她不是已经好了吗？你们不是已经让她忘掉成为拜日教徒的所有记忆，恢复成正常人了吗？”</p>
“......”</p>
金站在瑞文的椅子身旁，同样一言不发。</p>
“嘿，老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打哑谜的？”捷特皱了皱眉头。</p>
“这可一点不像你，之前那有点神经质的拜日疯子上哪去了。”</p>
“......捷特先生，您的母亲最近如何？”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p>
“老妈最近还不错。虽然还下不了床，但她现在一天能活动十二小时，看起来气色也相当不错。等她彻底恢复过来，我和洛克茜就要走了，回麦西坎的老房子里去过日子。地表只是看起来太平，但那多半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p>
“捷特先生......”金欲发声，却被瑞文给打断了。</p>
“关于你的前一个问题。”瑞文开口道：</p>
“倘若要问我在梦境世界里明白了些什么，那就是那一边的人类的确和这个世界存在本质上的差别。”</p>
“什么本质差别？”</p>
“人性。”瑞文回答道。</p>
“和齐格飞先生一样，他们秉持的人性单一而缥缈，像玻璃一样透明，也像玻璃一样结构简单易碎。与其说他们是一个完整的人，不如说他们是人类的一片。”</p>
“老实说，伙计，我对这话持保留态度。”</p>
捷特耸了耸肩。</p>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你怎么知道那个世界上都是那样的人？你了解过那里的绝大部分人吗？”</p>
“因为，那只是一个梦。”</p>
瑞文在黑暗中开口道：</p>
“梦的主人是个不谙世事的白痴。他压根没亲眼见识过外面世界的罪恶，一辈子都被囚禁在理论的高塔中，一切对外界的认知都基于想象。”</p>
“正因如此，祂的梦境世界是那样干净，美好而扁平。又有哪一个梦是能逾越创造者本身肤浅的认知的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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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瑞文低头坐在床沿上，不发一言。</p>
他的影子团在他的膝盖上，缩成西瓜大小。爱西的躯体瘫在床铺的另外一边，一动不动。</p>
后劲消退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一切实在太难承受。那么多人就这么惨死在自己眼前，活生生地坠入血池地狱，淹死，摔死，电死。</p>
不论如何努力，他都控制不住双手的抽搐。</p>
“卡梅隆。”</p>
过了一会，他低头看向团在膝盖上的影子，平生第一次颤抖地开口道：</p>
“我怕......”</p>
话音刚落，他的精神就开始了本能而理性的自我调剂，强行遏制起了这种别扭的感觉。</p>
影子里缓缓探出了几条断裂的腕足，只有手腕的一半粗，微微蠕动着，却连一个实际的动作都做不出来。</p>
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