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岩完成巡查,发现士兵们对于明天的战斗虽有不安,但总体上并不害怕,心里上放心了不少。后勤是军队的根,编制是军队的叶,纪律是军队的脉络,出战的勇气和作战的经验,是军队的茎干,正面击败六七百人,经过这么一场战斗,他的军队才算是真正成型,而不是关宁军那样根繁叶茂却没有腰杆的废军。
东方出现鱼肚白,哨兵吹响第一遍起床号。根据军规,火长以上算军官,第二遍起床号前,军官们必须穿戴整齐到达校场,否则转入预备役,队长级别以上,可以向上级申请副官代理(目前没有队长以上职官);第三遍起床号军官开始点名,没能及时赶到校场的士兵将被严惩,如清扫一个月的厕所、做一个月的军营杂务等,作战的时候,违规士兵自动编入第一线的选锋(敢死队)。
火长点名完成,向队长报告,队长检阅各队,确认火长们的报告,最后接受罗岩的全军检阅。军队检阅完成,清晨进行简单的队列训练,然后是吃早饭,吃过早饭,士兵们有十五分钟的休息,然后各队集合,接受最高长官,也就是罗岩的训话。通过这种方式,全军每天被提醒:罗岩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
尽管军官、士兵们都知道今天有一场大战,但清晨的训练、早餐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罗岩照例进行了一场简短的训话,大致昨日各队的表现,奖励先进,批评后进。训话完成,罗岩切入今日正题:”外面有一群敌人,他们人数虽多,却是不堪一击,第一队第一火、第二火留下看守营地,队伍准备,出征!”
士兵们在队长、火长、伍长的带领下,五人一排列次通过宁溪所的城门,虽然只是两百多人,整齐的装备、森然的队列,却让早起的宁溪所居民心中一凛,这样威武雄壮的军队,他们从来没有见过!
大桥镇昨晚一直担心土匪的夜袭,枕戈待旦地警戒了整晚,早上三三两两的起来,一个个无精打采。哨兵发现罗岩军逼近,急忙敲锣示警,顿时,大桥镇的瑶兵和王氏的族丁忙乱得像没头的苍蝇。
王百户和成尚福看到手下的混乱,对比远处开过来的整齐队伍,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恐慌,对这场战斗的信心迅速消退。
“这场仗,无论如何都得打了!”王百户最先表态,极力稳住成尚福,大桥镇是王氏本家所在,成尚福可以退,他不能!
成尚福看过罗岩军逼近的威势,不是没有逃跑的念头,但他很清醒地想到,若是这次不战而逃,不仅瑶兵的士气大丧,匪军在这里也站稳了脚跟,瑶民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说了,难道瑶民能放弃山下的土地,跑回山里重新过与世隔绝的苦日子?
“整军!整军!”瑶兵在各自寨主、头人的呼喝下,在街道上集合,王氏族民和王氏所属军户,也在各宗宗老带领下,各自携带武器出门,在宗祠前列队。
罗岩军抵达大桥镇外,先行完成集结的瑶兵、族丁、卫所兵,在各自领头人的带领下,各自发一声喊,乱七八糟地冲过来。敌人的混乱让罗岩大吃一惊,这样的队伍,实在跟地方豪强、地主、大户家的族丁、庄客没有什么区别。
“列队!”罗岩向号手下令,唢呐改进的军号立刻吹响列队的旋律。
每队组成一个战术方阵,列队旋律有三种,分别为五列、十列、二十列。队长分辨旋律,用手势和木哨指挥火长将队伍展开,这次,罗岩的号令是二十列,即每排二十人,每队展开为三排:这是一种藐视对手的队列,摆出这种队形,意思就是不需在乎防守,尽管放心进攻。
队长级战前会议决定,第二队、第三队、第四队组成战斗第一线,罗岩亲率第一队第三火作为全军预备队。这么队伍一展开,两百人的队伍仿佛突然变成了五六百人的队伍,对面看过去,兵力仿佛突然增加了好几倍。
王得开带着十几个王氏家丁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亲眼看到罗岩军的队列向两翼扩展,其中的整齐和从容,让这位打过仗的老兵心惊,冲锋的势头停下来。老兵尚且如此,瑶兵和族丁更不用说,鼓足的勇气迅速消失,乱糟糟的冲锋势头越来越慢,最后聚合成两个大集团,数十个小集团。
罗岩目测应战的敌军不到三百人,至少还有一半尚未出镇,不过,队列既然已经展开,再停止前进不合适了。罗岩命令号手吹响进军号,以缓慢的前进逐渐逼近敌军。
第一线的军官听懂了进军号,但士兵们临战的急切心情让他们的前进速度不断加快,队长和火长尽量用木哨和手势维持队形,但整个前进的加速却无法阻挡。在罗岩不情愿的目光中,不断加速的前进队伍跟胆怯后退的敌军撞在一起,接触战进行不到十分钟,敌军溃退了,然后是全线失控的追击。
“太阳啊,这打的什么鸟仗!”罗岩希望看到的队列不见了踪影,敌人在胡乱奔逃,他的军队也在胡乱追逐。一线的三个队长声嘶力竭,总算在身边各自纠集了十几二十人不等,但也是胡乱聚集在了一起。
罗岩大骂自己的士兵失控,作为敌军一方却是心胆俱裂。王宏远和他的家丁都是老兵,他们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敌人,那清一色的甲胄、大盾、枪刺,那种如墙推进的势不可挡!
王宏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攻击全身隐藏在铁盔、大盾后的敌人,刀剑劈砍、长枪穿刺,都落在厚实的大盾火铁盔上,敌军的枪刺却闪着寒光,在盾沿上穿梭如飞,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家丁中不泛勇敢和机灵,立刻找到了破敌的办法,这些家丁勇敢地扑上去:要么紧贴着盾牌,仗着力大势沉,顶着对方不让前进,趁机攻击相邻敌军的侧面;要么狠狠一脚踹在盾牌上,趁对方露出的空挡,横削对方的脖子;要么干脆使出无奈的法门,蹲下来劈砍对方下面露出的小腿。
不过,聪明家丁这种贴身肉搏,即便能给对方造成伤害,也是近乎以命换命的打法,少数几个家丁的勇敢,无法阻止大势所趋。多数人发现大刀、长矛伤害不到对方,对方却在步步紧逼,顿时慌了手脚,只顾着逃跑了。
王宏远眼看着老战友、老伙计、老朋友一个个冲上去,一个个被刺死,呆立了几秒钟,果断地把受伤的斧头当做飞斧,也不管飞斧的战果如何,立刻转身逃了。以命换命,这样的作战方式,只有傻瓜才干,大不了投降土匪,总有活命的机会。
前军的溃退影响到镇里尚未集结好的队伍,王百户和成巡检发现敌军如此生猛地攻过来,哪有继续整军应战的勇气,慌忙各自逃亡,占据院落死守。瑶兵和族丁见机快的跟着老大们跑,见机慢的自个逃回家去,见机最慢的要么被罗岩的士兵刺死,要么被俘虏。
罗岩领着第一队第三火进入大桥镇,但见到处都是他的士兵在杀人放火,这些被杀戮点燃了血液的混蛋,把军规军纪彻底忘到了九霄云外,除了见人就杀,更有见东西就抢。不是士兵们有多么嗜血或者贪财,而是失去了理性,他们的行动只剩下本能,这是心理素质没过关和环境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