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邢轶推开窗户探出半个脑袋,默默在心里替他点蜡。
“大啥大!我看你才是我大!你啥意思邢轶,有了婆姨要上天这是……”刘草根骂骂咧咧撩开淌水的门帘子,一看到抱着搪瓷盆冷笑着站在那的霍英姿,马上换了副嘴脸,“可不就是要上天,像小霍这么好的女子,那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你们老邢家可是祖坟冒青烟了!霍啊……”
他笑得殷勤,“咋不再多睡会儿哩,咱队里就你这么一个卫生员,你可不能累着。”
“大,你生在咱这穷乡僻壤的真是可惜了。”邢轶实在没眼看,“随便换成哪个大城市,你一定会飞黄腾达。”
谁都喜欢被人夸,刘草根也不例外,美滋滋的往炕上盘,“你别看大书念得少,有时候吧,我也觉着自己德才兼备,能干出一番大作为。”
“……”你那是书念得少吗,你是压根就没念过。
邢轶好笑的纠正他,“我只是觉得大你很有当汉奸的潜质。”
“你这瓜怂,你咋还骂上人哩!”刘草根怼了他满脑袋唾沫星子,扭脸又拍上了霍英姿的马屁,“夸咱小霍两句咋了,人那是悬啥壶来着,反正是民心所向!”
“是吗?”霍英姿“咣当”把脚盆丢回地上,“我看是钱之所向吧。”
“啥钱不钱的,都是乡里乡亲的,谈钱多伤感情。”刘草根讪笑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扭转话题,“说个正经事,你婆这会儿正在大队办闹哩,非让把你和你二大的粮食给她!早不来晚不来,回回队里一分粮她就出现,我看你俩还是上哪儿去避避……”
“好你个天打雷劈的刘草根!我说你刚才咋跑那么快,敢情是上这儿挑拨离间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洞门子外闯进来个嗓门粗犷的老婆子,一双蒲扇般的大脚又宽又厚,走路好像地震!
这点儿背的!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呐!
刘草根暗暗叹了口气,“老婶子你看你这话说的,这咋能叫挑拨离间哩,邢轶腿脚不方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来通知一声还通知错了?”
边说,他边给邢轶使眼色。
反正死活不能点这个头就对了!
当年邢家老大两口子刚走,这黑心肝的邢老婆子就迫不及待的领着老三两口子把这破窑给搬了个精光,一点活路都没给邢轶留下,那时候他才十来岁,全靠老二和他婆姨拉扯大!
以德报怨,算哪门子人!
“呸!”邢老婆子恶狠狠啐道:“从营盘回来这么久也没见他拎上东西去瞧瞧我这当婆的,丧良心的东西,不瘸他瘸谁,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哩!”
她一直骂个没完,可把院坝外头等着的人给骂急了。
“妈,下午我们供销社还有事呢,你抓紧点啊!”系着红纱巾的中年婆姨不耐烦的推着辆自行车堵在门口,轻蔑的目光从简陋的窑洞里一扫而过,愈发了不得的挺了挺胸脯。
要不是为了每年能白拿些粮食回去,她才懒得大老远往这穷乡僻壤里跑,到处都是人肥鸡屎的味道,又臭又脏!
听到“供销社”三个字,邢老婆子一下子就没脾气了。
她这三儿媳妇可是实打实的县供销社正式工,不但工资高,经常还能用低价搞到内部处理品,可不敢耽误了!
于是好说好话的哄着她,“好好好,抓紧抓紧,咏梅你上粮仓去等着,娘这就来!”
“还有大姑的三十块钱,大昌评上了优秀教师得穿身新衣裳去上台领奖,我看中一身的确良的衣裤,再置办双新皮鞋,这钱可等着用的。”
夏咏梅阴阳怪气的朝霍英姿方向努努嘴。
虽说瞅着年纪小了点,可窑里就只有这么个女子,她估摸着这就是大姑说的邢轶婆姨,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没吃过饱饭!
也不知道大姑是不是诓他们,就这模样拿啥去讹他们!
霍英姿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被婆媳俩盯得愈发火大,飞起一根银针熟练的往她地仓穴上扎,“算盘打到我头上了,嫌命长?”
说完还不忘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刘草根自己体会。
“我我我我……”后者刚准备下炕,腿一软险些没磕个大跟头,从地上爬起来就往门外跑,“我想起来了,上回那饥荒邢轶他已经还过了,是我记错了,我这就去给你拿,这就去!”
邢老婆子哪见过这阵势,眼瞅着三儿媳妇鼻歪眼斜、憨水直流,骇得她话都说不利索,“咏梅啊,你这是,这是咋了嘛!”
三儿媳妇她爹可是老三他们学校的校长,当年也是因为这老丈人看得起,她家老三才有机会从县小学的临时工升为正式工,才能娶上这么好的婆姨,她这个当娘的才有机会跟着一块儿进城享福!
要是人跟她一块儿出了事,她回去可咋交代!
到时候怕还得连累老三一块儿受牵连!
夏咏梅一脸惊恐的瞪着霍英姿,说不出话的痛苦让她只能拼命去拽自家婆子。
邢老婆子这才注意到她嘴角那根银针,伸手就要去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