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队第一件事,邢轶便去了他二大家报平安。
按着他的打算,本来是让邢立国跑一趟县城去给送些票证和生活用品,可这两天队里就要分秋粮,邢轶腿脚又不方便,他们还得帮着把他的事一块儿揽了,谁也走不开。
霍英姿惦记着要去黑市给李老三送人参,干脆主动请缨,方淑芬心疼儿媳妇,怕她吃不好,还特地在收拾好的网兜里塞了满满一铝饭盒的鸡蛋。
“要不把你家的热水瓶也一块儿捎上吧。”点好要捎给钱彩娟的粮票,她又盯上了八仙桌上那只大红色印牡丹花的铁壳热水瓶。
邢二叔家没有这玩意儿,但是住院的话,有一个肯定能方便许多。
“捎个啥,到时候你上供销社重新给买一个就是了,以后带回来二婶也能接着用。”邢轶多给了她一张工业券和热水瓶票。
这玩意儿易碎,所以当初在营盘的时候他就没敢给二婶寄,只寄一份工业券和票,叮嘱她自己去买,谁知道二婶又把两张票全给他留下了。ъiqugetv.net
担心他们家小霍找不见地方,他又拿纸笔给画了个路线图,并在上面注明了购买方法。
“会了吗?”
“会了会了。”霍英姿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把热水瓶里剩余的热水全给倒进了脚盆里,“别说话,好好泡脚,等会儿我给你扎针,成天的东奔西跑,啥时候能好得了,我可不想一辈子对着同一个病人!”
在她看来,邢轶这种无微不至的行为完全就是把她当成了个瓜子嘛!
除了他已经过世的娘,还从来没有人给他打过洗脚水,一时间邢轶只觉得无所适从,红着脸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
但一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他的心情又变得无比沉郁。
小霍说不想一辈子对着他……
“你一会儿笑一会儿恼的,干啥呢。”霍英姿疲惫的往炕上一仰,“抓紧,泡完了我好给你扎针,我这儿忙活一天正困着呢。”
“其实你可以一直住这儿的。”反正等他的腿恢复后,他就得去矿厂报道了,那边早就安排好了宿舍,工作事忙,也不可能每天经常回来,小霍可以一个人住在这儿,这样也许她会自在许多。
哪怕她真的不喜欢他,邢轶还是希望她能留在自己身边,留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让他可以事无巨细的照顾。
“小霍?”他又轻轻唤了一遍。
回应他的,只有平缓的呼吸声。
邢轶忍不住别过脸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比干净的睡颜。
还在营盘的时候,他曾经有一回带人去抄个富甲一方的二鬼子的家,花房里那片夺目的蔷薇花就像极了他眼前这个小小的可人儿,娇憨艳丽,却又浑身是刺。
让人只敢远观,而无法触碰。
好像是真的累坏了。
他有些心疼的拽过炕头的“豆腐块”,替她掖好被角。
“别动。”手底下的小人儿不耐烦的甩甩手,红艳艳的唇瓣嘟得无比诱人,“困……”
邢轶难得看到她这么安静的模样。
上一回还是刚把她从河里捞上来的时候,只是上回的她面无血色,完全没有半点生气。
还是睡着了好,不再张牙舞爪的那么辛苦。
邢轶盯着看得出神,连脚盆里的水早已凉透了也想不起来。
许是被他喷薄的热气给打搅,霍英姿不自在的翻了个身,整个脸往他大腿旁钻,只剩下个圆圆的后脑勺露在外头。
邢轶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怕她闷着,只能重新拿了枕头过来扶着她睡正,可是没一会儿,那软乎乎的小脸蛋又贴了过来。
鼻息间全是她身上那股子好闻的草药香。
他终于鼓起些勇气,小心翼翼的握住那只仿佛没有骨头的软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那种感觉,他觉得应该跟旧社会的地主老财抽大烟没啥差别,一旦沾上了,就再也放不下了。
紧紧的拥着这个朝思暮想的心尖尖,他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缓,生怕一个不小心她把她给弄醒。
他以为凭借自己在营盘里磨炼出来的出色的自制力,这只是一个漫长的拥抱而已,直到耳边突然出现了大队长家那只讨人嫌的大公鸡的喊魂声……
“……”他心惊胆颤的从炕上坐起来,却发现了一个更让他恐怖的事情!
那个本该安安生生窝在他怀里的小人儿,不知道啥时候盘到了炕桌上,这会儿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真是,比小时候听人说鬼故事还骇人!
“小,小霍你咋起这么早……”
“我只是有些好奇继刘草根那瓜老汉后,还有谁吃能那么饱吃那么撑!”霍英姿伸了个懒腰,露出脚踝上盘着的那条白生生的长虫,威胁的“嘶嘶”着,“咋着,你们大队是有作死的传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