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少,是昵称。他全名蒋少楷,普称蒋少爷。
蒋家是有菽乡的豪族富户,依附着家族里出来的一个县尹的关系,拥有千亩良田,方圆五六个村子的土地都是他们家的。
杨活在乐塾上学时,和蒋少不熟。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
那么,蒋少为什么会远涉十里,来到“春菜村”这个穷地方,屈尊探访孤儿杨活呢?
大黄狗四眼,见小主人神闲气壮,也不太害怕了,站在旁边朝他们汪汪直叫。
蒋少有点忌惮地盯着四眼。
“你们在我家做什么?”杨活冷冷地说道。
杀害自己的三个凶手就在眼前,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强忍着不让自己疯狂地叫出来。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面无血色。不然,这时候他的脸,应该是涨得通红!
“我们只是路过这里……看你家的大门开着,他们几个就说要拜访一下,他们刚进到屋里,你就回来了。不好意思,若知道你不在家,我们肯定不会擅闯贵府。”
蒋少说话条理清楚。
杨活心道,这是个头脑清楚的家伙,和那三个笨蛋不在一个水平上。幕后主使果然是他。
“我出去的时候,当然是锁了屋门,扣了院门。”杨活瞥了一眼自家的门锁,已经被撬坏了,歪斜地挂在锁鼻上,“那把古琴也不会从锁着木箱里自己跳出来。”
蒋少冷着脸,回头怒问苟野:“苟子,你从哪里拿的古琴?”
苟野一双贼兮兮的眼睛转了转,道:“从木箱里拿的。但是,我们进屋时,那木箱就已经打开了,锁不是我们別的。”
蒋少转过脸来,微笑道:“看来,你家招贼了。幸好,你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麻烦你们快点滚!”杨活不耐烦再和他们多说话。
“你说什么?!”蒋少脸色难看,非常惊讶地望着他,不敢相信一个贱民竟然敢这样和一个上民说话。
“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擅闯别人的家宅,违背法令。我让你滚出去!不服气吗?”
已经被害过一回,再妥协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杨活不再容忍。他把手里的木棍提起来,重重地望地上一戳,发出“嗵”地一声。
“怎么,你还想打人不成?”苟野歪着嘴不屑地道,“我们可是四个人哦,你真想动手的话,我们可不介意好好教训你一顿。”
“你们可以试试。现在可不是后半夜,我也没有睡着。”杨活冷冷地道。
苟野三人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蒋少的脸色也变了,他微一低头,心中下了一个毒辣的决定:现在附近没人,就算有人,想必也不会为了一个该死的孤儿,得罪我们金菜村蒋家!
他抬起眼时,一抹狠色即从眼神中射了出来。杨活刚好捕捉到这一瞬间的狠毒之色,不由心中一沉,双手握紧木棍,全身的血肉都紧绷起来!
“蒋少楷!你又在欺负人,是不是?”
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声音,从大门外响亮地传了过来,顿时让双方都是浑身一震,然后松懈下来。
杨活扭头,看向身后大门。
一头小灰驴的背上,驮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女。她头戴黑纱幕篱,隐约可见其容貌清丽。因为她坐在驴上,视线越过了杨活家低矮的院墙,所以还没有进门,就看到了他们。
楚洵美?
杨活的脑海中跳出一个名字,还有一些记忆片段。
“哪里哪里,我们只是同窗之前聊天而已。”蒋少的脸上,挂了温和的笑容,一边说着一边向外面迎去,“楚小姐,怎么有雅兴来此乡野敝处?”
苟野三人互相看了看,有点忌讳地绕过了杨活和四眼,出了院子,站在路边不远处。
“玩呗,你管得着吗?”
楚洵美不客气地说着,轻巧地从小灰驴跳下来,随手将缰绳挽在路边小树上。
“四眼,四眼!”她朝院子里唤了两声。
大黄狗一蹦一跳,欢快地走了出来,让她抱着头抚摸。
“这个春菜村贱民很多,一向不太平,不如我护送楚小姐你回家吧?”蒋少楷道。
“对你来说的确不太平,这些老百姓都恨你们蒋家嘛!至于我,倒太平得很。这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几乎没有不喜欢我们楚家的。”楚洵美一边逗狗一边道。
蒋少尴尬地笑了笑。
楚家是名族高门,出了好几个乐师。楚洵美的父亲就其中之一,目前是阳林县乐校的副校长之一。有菽乡乐塾的塾长,也是他们楚家的。据说,他们楚家还有一个战乐师女婿。战乐师属于军部,威望甚高,连知县都不尿。
村民们的确不讨厌楚家。
一来,乐师的地位在这个世界本就特别高,何况这是凭真本事上位,不招人嫉;二来,老百姓们唯一的上升渠道,就是自家孩子考上乐徒,成为乐者,最后成为乐师。
就连豪门旺族的蒋家,也想和楚家套近乎。
两家在十年前就定下一桩娃娃亲。
那时候,楚洵美还只有五岁,长得清秀可爱,下颌处的青色胎记,还只有铜币大小,并不显眼。若不是百亩良田的订亲礼,楚父还不情愿把最小的女儿订给蒋家呢。
楚洵美越长越清丽,越长越聪明,八音无一不精。只是那块青色胎记,也日渐疯长,如今更是染青了她整张左脸。从十岁起,她就开始戴黑纱帷帽。
她喜欢往乡村里跑,喜欢和村民们打交道。
有一次,她竟然帮一个贱民推了一下车;还有一次,她竟然扶一个贱民老太太过马路。天哪,这简直就是名门中的败家女啊!上民们都视其为怪胎。
而贱民们却喜欢她,还叫她“黑纱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