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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夜会索额(1 / 2)

回清从龙 方隶 更新时间 2019-10-02

 魏东亭从明珠府上出来后,打马直趋索额图府.索额图是康熙朝四大顾命大臣索尼第二子,初为侍卫,康熙七年(1668年)任吏部右侍郎,正二品官职。

索额图对康熙面前第一红人此时来访深感意外,尤其是当他听到魏东亭搞了一个什么新式火器营,用奇淫巧计魅惑君上,他对魏东亭的好感更是大打折扣,直到了恨不得将他发配宁古塔的地步。但他也不敢怠慢,忙换了衣服,放炮开了中门出来迎接。

索额图料想魏东亭此番来访必有要事,搞不好还是出于康熙授意,于是就把他迎进了中厅客堂。

斯时,家人已把客堂内的三十二支蜡烛尽数点亮,顿时亮得如同白昼。二人分宾主坐定,索额图客套道:“不知魏大人此时来访有何贵干啊?”

魏东亭道:“索大人抬爱了,贵干称不上,小事倒有一桩。”

索额图迟疑了下,道:“不知是何事,也不知索某能否帮得上忙?”

趁着索额图迟疑的空儿,魏东亭扫了眼客堂:五楹之大,装有戏楼,雕梁彩绘极尽藻饰,一应家具大到雕花屏风小到髹漆器皿,无一不精,真是王侯显贵之家。

魏东亭笑笑,作揖道:“听说索大人府上养了个戏班子,内中有一旦角儿甚会唱曲儿,下官正好得到一支曲子,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吟唱,故此来索大人府上叨扰了。”

索额图心中闪过一丝厌恶:这厮仗着皇上宠信,怎么就这般猖狂?为了这点小事就贸然来访,也忒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皇上多么有才略的人,怎么会看上他了?莫非还有什么玄机?嗯,且先听听是什么曲儿再说。

索额图笑着道:“这个自然。”又朝管家招呼道:“去把青云叫来。”那管家“唉”的一声去了。

不一会,一个浓妆淡抹、袅袅婷婷的少女从戏楼后面走了下来,后面还跟着三个乐师。少女朝二人一礼道:“奴婢刚画了妆,正等着老爷点戏呢。听说爷要听曲儿,就赶紧下来了,没顾得及卸妆,爷您多见谅了。”

索额图才不屑与她扯棉花,指了指魏东亭道:“这是魏大人。”等青云见了礼,他接着道:“一会他给你支曲,你要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唱,他可是慕你的名儿来的。”

索额图话中的“刺儿”,魏东亭哪能听不出来,他尴尬地笑笑,从袖中抽出一张折起的纸递给青云,道:“这是元朝施惠的《南吕·一枝花》。”见青云在暗暗背诵,他又道:“字数有些多了,难为姑娘了。”

青云见他年纪轻轻,又生的俊朗,以为他也是性情中人,便有意挑逗,故娇嗔道:“魏大人怎么也门缝里看人,忒把人瞧扁了!奴婢没别的本事,可这记词儿倒还有两下子。”

索额图见青云给魏东亭“甩脸子”,心中暗喜,但面上还是斥道:“青云不得无礼,赶快记下词儿唱与魏大人听。”又对魏东亭“赔礼”道:“魏大人莫怪,这小丫头性子直率,说话直来直去。这点我不知训斥过她多少回了,可她就是改不了。”

话音刚落,青云就把纸还给魏东亭,朝索额图敛衽一礼,道:“老爷,奴婢记下了。”

“那就唱吧。”索额图点头道。

见索额图应允,三位琴师这才坐下来,一人按笛,一人吹箫,一人弹琵琶,青云轻轻击了击手中檀板,顿时弦管悠扬、竹音瑟瑟,听完过门儿,青云轻启猩红薄唇唱到:

离匣牛斗寒,到手风云助。插腰奸胆破,出袖鬼神伏。正直规模,香檀把虎口双吞玉,鲨鱼鞘龙鳞密砌珠。挂三尺壁上飞泉,响半夜床头骤雨。

【梁洲】金错落盘花扣挂,碧玲珑镂玉装束,美名儿今古人争幕。弹鱼空馆,断蟒长途;逢贤把赠,遇寇即除。比莫邪端的全殊,纵干将未必能如。曾遭遇诤朝馋烈士失云,能回避叹苍穹雄夫项羽,怕追赔报私仇侠客专诸。价孤,世无,数十年是俺家藏物。吓人魂,射人目。相伴着万卷图书酒一壶,遍历江湖。

【尾声】笑提常向尊前舞,醉解多从醒后赎,则为俺未遂封侯把它久耽误。有一日修文用武,驱蛮静虏,好与清时定边土。

青云一副好嗓子,又领略了曲中之意,时而浅唱低吟,时而高亢回转,大有余音绕梁之感,魏东亭一时听得入神,竟忘了此来何意。

索额图满面光辉地道:“我因来自关外,粗犷豪放,所以喜欢清丽高亢的北调,不喜低回婉转的南调。青云方才所唱即为北调,伴奏以箫笛为主。不知魏大人可否中意啊?”

我只听过南拳北腿,没想到还有南调北调?和这些“知识分子”聊天,真得处处小心,搞不好就露底了。魏东亭收回思绪,赞道:“呀呀,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啊,下官以前从没听过这般吟唱的元曲。真是······真是‘银瓶乍破水浆迸,大珠小珠落玉盘’,端的美妙。”其实魏东亭想说“我们都是朗诵元曲”。

对魏东亭搜索枯肠引用前人名句,索额图露出一丝新奇:没想到这小子也读过《琵琶行》,只可惜句子搞混了。

索额图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褒奖,越发来了兴致,道:“魏大人还想听什么曲儿,让青云唱与你听。”

魏东亭想起了此来目的,深怕索额图就北调和他撕布扯棉花地叨叨个没完,赶忙推辞道:“多谢索大人美意。只是不知索大人觉得这支曲写得如何?”

索额图眯着眼答道:“结构完美,章法严谨,看似信手写来,实则循序渐进、有始有终、环环相扣。一个字——妙。”

魏东亭见他只说“表象”,遂用手指敲着椅子扶手,状似无意地道:“先写宝剑的形状和作用,中间借典故充分抒写,最后点出题意,抒怀达志,宝剑神采自现,作品意境自现。”

索额图闻言屏退了青云等人,低声问道:“不知魏大人所说的‘志’为何‘志’?”

魏东亭坐直了身子,反问道:“索大人若不解其中之意,何以屏退左右?啊,哈哈。”

索额图与魏东亭相视一笑,抱拳道:“可是圣上有旨意予我?”

“非也,非也。”魏东亭摇摇头,接着说,“纯是东亭为个人之事而来。”

“这次不会要听宋词吧?”索额图打趣道。

“哪里,哪里,索大人说笑了。”魏东亭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在来贵府之前,已先去了明珠明大人府上。”

“换茶!”索额图眼皮一跳,忙用喊声遮掩过去。

“索大人,”魏东亭不再啰嗦,开门见山地道:“国家正值多事之秋,远的不说,就说朝中,鳌拜一党把持朝政,欺上压下,司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我皇虽年少,但志向高远,立志要诛除鳌拜,宫中有孝庄太皇太后支持,外庭有贤臣能吏辅佐,鳌拜不愁不除。然······”

他就此打住,索额图以为他言下之意在指自己,有些不悦地道:“魏大人是不是信不过的索某的为人,认为我的立场不够坚定,特此来打探消息的?若是那样,魏大人就不必多此一举了。我赫舍里氏几代对大清鞠躬尽瘁,不是我夸功,前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祖父硕色、叔祖希福归附太祖爷,同值文馆,赐号“巴克什”(满语,熟悉事务的人。清代作为掌管文案者的官称。天聪五年七月设六部,改巴克什为笔帖式),并屡次出使蒙古诸部,为满蒙联盟做出重大贡献;我父初为侍卫,屡立战功,天聪五年(明崇祯四年,1631年)升任吏部启心郎······”

索额图数萝卜下窖地数落了半天家族功绩,魏东亭听得心里直笑:我说什么了,你就怕成这样,叽叽呱呱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说你们哈达部(索额图祖上属于建州女真,哈达部)是被努尔哈赤所灭,走投无路才投降的?你们这些圣人子弟这点最不好,太爱面子,爱到捕风捉影、望文生义。

趁着索额图喝茶润口的当,魏东亭忙解释道:“索大人误会了,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不管是索文忠公(索尼谥号),还是索大人你,对我大清的忠心都是昭昭然,天地可鉴,令我辈见之而自叹不如啊。”

索额图听他提到父亲,又给自己戴了这么大一顶帽子,遂放缓了语气道:“那,魏大人的意思是?”

魏东亭侧了侧身,道:“虽说鳌拜一党不是铁板一块,但他们大多手握重权,我们要想扳倒他们就必须同仇敌忾。下官此来,就是要消除我们之间的成见,紧紧拧成一股绳。”

索额图已知他要说什么,故意问道:“难道我们不是一股绳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不管是明大人还是索大人,你们都对我有成见。”魏东亭顿了下,舔舔嘴唇道,“诸位大臣都说我迷信西学,还拿来魅惑皇上,认为下官是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但有谁能知我心中苦楚?”

索额图身为主人此时不能不出言安慰,他道:“人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至于说什么,魏大人大可不必往心里去。索某痴长你几岁,托声大,说句兄长不该说的话,老弟可不要玩火烧身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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