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没有回话,而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冯芷榕又是换了口气,这才恢复了初始所见的平稳道:“王爷方才问我在怕什么,我怕的东西或许很多、但现在还没碰上,但我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害怕与人深交。”
停顿了会,也没等靖王有所反应,冯芷榕只觉得自己今天势必得豁出去,否则靖王的探究便会源源不断。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这世间没有人能够真正伤得了这里,唯一能让自己心里受伤的,只有自己。而自己所重视的人倒戈而来的一刀,能让人鲜血淋漓。”说着,脸上竟是藏不住痛苦的神色。
“为什么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才十岁,可又是经历过了什么?”靖王不懂。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娃儿,在冯府也算是过得自由顺遂,怎么能够出现这种表情?
冯芷榕苦苦地牵了牵嘴角,道:“王爷,这一时半刻我也没能说清楚,但这不过是几年间的体悟罢了。”
靖王近乎喃喃地道:“怪不得,父皇那时要为我指婚,说了若我有重视的人、便会为其好好地守着自己的性命。”
靖王细细地看着冯芷榕的表情,又道:“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南征北讨,之所以能够连连大胜,用的不只是一般的谋略,更重要的是──没有人认为我身为一军主帅,胆敢率领数十精锐直捣敌阵、斩将阵前。”提起自己在阵前的事迹,靖王的精神振奋,彷佛那充满血腥的战场才是他的归宿。
冯芷榕前世与此世可没少看过那样的故事,她明白这种兵法。”出奇制胜。”其实,要用直捣黄龙更加贴切,但冯芷榕在这世看过恁地多书,自也知道这个成语典故由来的地名并未出现,因此若轻易地使用出来便会惹人疑惑。
靖王眼睛闪现过一抹令人着迷的神采:“没错,便是出奇制胜──父皇总气着我不要命了,但范老将军可是嘉许过的!”
冯芷榕看着靖王的模样,不禁失笑道:“怪不得陛下希望王爷心中有个软处,那样王爷也会更加爱惜自己的性命。”
“本王向来十分爱惜自己的性命。”靖王听到这话可不同意,说起话来自也带着些严肃:“若非胜券在握、亦不会轻易地踏入敌阵。”
冯芷榕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若王爷是性子鲁莽,想必陛下也无法放心将银甲军交与王爷号令。”
靖王没有接茬,而是话锋一转,道:“若说本王不愿意有牵挂,那也是在理的事情,但你呢?”
冯芷榕不由得一震,这才巴巴地开口:“……我会怕。”
“荀监正说了,你是个出将入相的人才……若是要出将入相的人,怎么还会怕这点小事情?”
冯芷榕嘴里冒出一丝苦味,她看着靖王好一会儿,最后终是以近乎哀求的眼神与语气道:“王爷,给我一个痛快吧!……我不会逃避、也未曾想过逃避,若靖王说出口,纵使前头是刀山火海,我也会想办法闯过去!”冯芷榕提及的,是她看似无瑕的表现之下,唯一的软肋。
那样的不确定性与不安全感让她深深地感到害怕甚至恐惧。
靖王一愣,并没有会意冯芷榕说的是什么。
冯芷榕也不管靖王怎么想,这才开口道:“娘娘也是、王爷也是,还有更早前的祖父与爹娘都是,你们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明白!”
冯芷榕吊着一颗自前世至今还未完全愈合的心,那的确是看起来从不曾对任何事物提起劲来的她最为秘密的一处要害。
那或许也是她前世从不对人际交际特别关注的原因。
她怕受伤。
哪怕是一点点的伤害,只要能让她敞开心胸接纳的人,只需要朝她投出一枚小石子、也能在她心中掀起波涛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