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丽日的总经理,你会用什么办法来战胜对手呢?白发苍苍的劳伦斯苦思了两年,尝试了所有酒店经营管理书籍上有的和没有的办法,至今还没见到明显的成效。他的心里一定期待着汤森调走史密斯之后,新来的总经理改弦更张,导致江大阵脚大乱,一不小心给丽日以可乘之机。
价格战,他两年前用过,同样的房间丽日比江大低五十到一百元,会议和宴会价格低百分之十左右,不是不想再降一点,而是品牌和毛利指标输不起。可不痛不痒的价格优势如同精卫填海,徒劳无益。一开始江大还神经紧张,如临大敌,担心客源流失,积极跟进,你降五十我降三十,后来看到客流量并未显著减少,干脆又恢复原价,懒得跟你杀了。
低价不成,高价呢?第二年,在众人的一片置疑声中,劳伦斯改变了策略,以挂牌五星级为分水岭全面提价,同档次的房间和宴会价格高出江大一截。这一招看似冒险的妙棋竟大获成功,丽日的营业收入和利润第一次接近了江大。为此威尔逊还嘉奖了他,打算把经验向集团系统内推广。
在我看来,这一违反教科书的招数之所以成功有它特定的时空背景。大约从九二、三年起,准确地说是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后引发的新一轮经济暴发,口袋渐渐鼓起来的江都人开始滋生出强烈的攀比心,你买好的贵的,我要买更好的更贵的,于是你看到越来越多的奔驰宝马塞满了城市的街道,而悍马,劳斯莱斯,法拉力,保时捷很快又压倒了原本得意奔驰宝马车主。可谓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牛似一个。
丽日的提价生逢其时,你不是在江大接待贵宾,大摆宴席吗?我选择比你更贵的丽日,一定要证明我比你更有钱,更有实力。这就是当时江都人幼稚的消费心理,有钱的男人饮酒必是人头马XO,上万元的洋酒如啤酒般豪饮,玩一把一掷千金的豪气。有钱的女人则再不习惯从小喝到大的自来水,别说入口了,连早晚洗脸都非用几十块一瓶的依云矿泉水不可。这种非理性的心态一直持续到九七年亚洲金融危机。
当幻灯片放到这一段时,我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举手发言,陈述了自己的观点,提价符合时代的潮流,应该继续坚持下去。作为土生土长的江都人,作为江都丽日酒店唯一的一位本地B级经理,我的发言得到了劳伦斯的首肯。他耐心地听完了我的分析,还向我投来满意的微笑,一如当初面试时的友善。
昨晚魏德曼曾给我来过电话,要我今天找机会发个言,不为语惊四座,只求混个脸熟。我一再推脱说才到丽日,人生地不熟,怕说错话得罪人。他却坚持说,只有你林启东算是丽日里唯一了解江大的人,你的话会引起大家的重视。
“新兴经济体的新贵群体,消费心理确是如此,当年我在新加坡也有体会。大家以为James的意见如何?他可是从我们的对手汤森酒店那里来的。”他向与会的管理人员一阵扫视,期待着大家的认同,还特别点明了我的背景。
可劳伦斯错了,魏德曼也错了,大家怎么可能认同我这个土包子的意见?别说是新人,老人也不行。会场的沉默显然证明了这一点。
市场营销总监托马斯首先接过话头,毕竟是营销专题研讨会,主角应该是他。这个傲慢的澳大利亚人在我发言的时候一直在不停地勾画着手中的文件,我怀疑他根本没认真听过一句我的话。
他没有看我,而是对价格策略进行解释,“关于价格的问题我们是做过市场调研的,不是凭感觉随便调整,更不是赌博。”
听到“赌博”二字,会议室里一阵哄笑,许多双眼睛都瞧着我,让我感到背上一阵发毛。大家的眼神里分明是在无尽的嘲笑和奚落,“林启东,你多什么事啊,要你发表高见?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旁边的销售总监张燕丽与公关部经理刘渝川私下耳语着,“保安部经理还懂营销?笑话!”
“就是,要不调他到销售部来?呵呵。”
“以为在汤森做过几天不得了了吗?他们销售部的人都不过如此,何况……”
副总经理程思齐不懂英语,不清楚我说了什么,更不理解众人为何发笑,旁边的前厅部经理唐伟峰给他解释说,“林经理在灭自家的威风,长汤森的志气。说我们上次成功提价只是歪打正着,运气而已。托马斯刚才反驳他。”听他一说,程总恨了我一眼。
舆论的力量是巨大的,能传染一小部分立场不坚定的人。魏德曼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在我渴望的目光中选择了保持沉默。劳伦斯与袁方则相视一笑,瞧,还想出奇兵,也不看看对手是谁,全军覆没了吧。<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