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眸,朝她的方向瞟了一眼:“若是顺利,中秋便可到达粟城,那里的朵甘一族百年来崇尚母系氏族,中秋女子拜月是他们最盛大的节日,正好可以趁着买粮草的机会逛一逛。”</p>
一说这个秦羽蹊来了兴致:“当真?”</p>
“当真。”</p>
“殿下可是思及粟城,朵甘族之事无法入眠?”</p>
真是冰雪聪明,昭衍淡淡地“嗯”了一声:“若是得到粟城的朵甘部族的支持,平乱卫清便可不损一兵一将。”</p>
卫清的氏族是由朵甘一族分出去的旁支,朵甘族是他们世世代代朝圣的所在,这拥有着神秘文化的氏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周边几个最大最繁华的封地,是朝廷笼络的重要对象,太子若得其认可接受,御极之后便少了许多麻烦,若是得到支持,壮大国力之余还能开拓疆域。</p>
卫清平乱固然重要,但须徐徐而图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粟城就是最大最可靠的虎穴。</p>
太子殿下果然分析的滴水不漏,临近中秋的时候,他们北伐的大军跨过了中原与部族之间最后一条河流,那是一条长长绕绕的带子河,阳光下闪耀着琉璃般的光彩,浅滩上有各色嶙峋的石头,低头便是鱼翔浅底,而抬眼望向广阔的天空,鹰飞飒飒,秦羽蹊这才明白了何谓天高皇帝远。</p>
坐在马车里的她探出个头拼命地呼吸着带着浓浓青草香意的空气,微微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样子,活像是胡同里晒太阳的猫。</p>
昭衍勒马,高挥手臂令大军停歇片刻,芳翘从那边的窗子往外看,告诉秦羽蹊,前方便到了粟城,粟城的太守已经早早得了消息迎接于城门之外,各大部族首领也聚集一堂,只等太子大驾。</p>
“殿下说粟城中的朵甘族不是个好相与的部族。”秦羽蹊扒着窗口往外看。</p>
芳翘认真解释道:“殿下十七岁的时候曾被外派到卫清巡视,期间路过粟城,曾被朵甘族的首领用飞箭射伤,那首领才是个不好相与的。”</p>
秦羽蹊大惊:“他居然敢伤及太子,是不想活了吗?”</p>
“朵甘族是驰骋草原大地的部族,有自己百年来的规矩和性格,若不是前任首领败战于当今圣上,也不会甘心就此屈居人下,朝廷对这些部族除了实行压制,还实行和亲,后廷的公主,满了十六岁就会和亲至此处。”她放下帘子,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你常年在东宫,不了解也很正常。”</p>
秦羽蹊突然觉得风有点大,吹得脑仁疼,也放下帘子坐回原处:“殿下就甘心被射伤?”</p>
“没有,”芳翘眼中厉光一闪而过,声音也冷了几分:“在卫清绍王送俞清进宫做质子的时候,殿下把朵甘部族的继任族长,也就是那老头的儿子绑上了马车,一并送进宫了。”</p>
“绑……绑上?”</p>
芳翘得意地笑:“过于拔尖的人是把利刀,殿下拔除了,气死的是那老头,太平的是朝廷。”</p>
真是够阴的,要是那老头……不不不……要是族长早知道,自己一箭射过去换来的是儿子的背井离乡流落在外,也就不会意气用事了。</p>
秦羽蹊感叹:“对待蛮夫还是要用武力。”</p>
芳翘颔首:“确实如此。”</p>
大军进城的时候,除却粟城太守徐大人颤颤巍巍地叩拜迎接,四周的百姓都穿着只有在书卷里描绘的民族服饰,站在道路两旁翘首探望,没有应有的恭敬震撼,更多的是新奇与不屑,不知马上的殿下看到这样的景象会不会感到痛心,圣上打下的大好河山与换来的和平统一并未被臣民接纳,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p>
芳翘总是在关键时候给她合理解释:“一个自由惯的民族,关在狭小的粟城里,过着汉人的日子,规规矩矩,有什么意思?”</p>
秦羽蹊点头应和:“换位思考一下,让我跟男子一样驰骋于草原,日日夜夜风餐露宿,我也会不满。”</p>
芳翘没想到秦羽蹊如此善解人意,通情达理,便低沉着声音回道:“我便是朵甘族人。”</p>
秦羽蹊一惊,磕磕巴巴道:“不……不像啊……”</p>
芳翘意料到她的诧异:“我十三岁被阿爹卖给了人贩子,人贩子带我到粟城的时候,我遇到了受伤的殿下,他正好需要一个翻译,就把我买了下来……”</p>
“你愿意追随殿下吗?”</p>
“愿意,阿妈说,如果可以自由,那么就自有驰骋,如果身不由己,就去找一个靠得住的人相信。我相信殿下,他是我见过的,最可靠的人。”</p>
秦羽蹊心中一阵暖流涌过:“我也相信殿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