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蹊这边收回手,继续研墨,那边跟随的太医院院尹方之舟求见请脉,太子身边的喜田打了帘子进来通报,那个小机灵猴子在昭衍面前混的顺风顺水,几乎不需要秦羽蹊的提携照顾,他传完了话,顺便朝秦羽蹊眨眨眼,机灵俏皮。</p>
方之舟进来先给太子殿下请了脉,又被太子吩咐顺当给她看了脉,秦羽蹊这两日因为吐得厉害,几乎水米未进,整身的消瘦,院尹便开了几服药给她贴补身子,药材名贵,要从随行的药库里取,按说一个小宫女喝这么多服名贵的药,不像是主子的作风,可他方之舟不是傻人,光瞟瞟主子爷的眼神就知道他生了什么心思,也便闭了嘴,该开什么方子开什么方子,只是主子爷下了大血本,这丫头却呆呆傻傻的不知情……方之舟背起药箱步出营帐,迎着冷风长叹一口气。</p>
夜长风凉,九月中旬的天气,白日热的嗞嗞冒汗,晚上冻得要披个毯子。昭衍不知疲倦地研究卫清形势,有不眠不休的架势,喜田来来回回了好几趟,给秦羽蹊做了不下一百个眼色让她帮劝着,而她两手兜在袖子里,冷的打哆嗦,却见太子殿下兀自看的出神,一副学究的姿势,不是那种轻易就去休息的疲懒性子,她每每往前凑了几公分,又碍于他足足的气势退了回去。</p>
直到昭衍发现这身边的衣角来来回回飘了几次,有些烦心,才默默开了口:“你若是累了,就先回营帐。”</p>
要是每个奴才都累了去休息,奴才便不是奴才,成主子了。</p>
营帐里是从地心儿透出来的寒气,女子站久了经受不住,男人便觉得没什么,她咬碎了银牙往肚子里吞:“奴婢是殿下的御寝,殿下不就寝,奴婢断没有先去休息的道理。”</p>
这倒是,昭衍放下笔,支起身子捶捶腰板:“今日就到此结束吧。”</p>
秦羽蹊心中小喜一把:“奴婢伺候殿下更衣。”</p>
昭衍一听要更衣,精神抖擞了一分,却拒绝了:“叫喜田来。”</p>
“喜田……”秦羽蹊垂下头:“奴婢知道了,奴婢现在就去殿下床帏外守着去。”</p>
御寝御寝的,不让她更衣不让她照顾,只让她守在一边看他睡觉,说来轻松,可总有种不被信任的感觉。</p>
喜田摇着尾巴进来了,朝她作揖,然后喜滋滋地伺候去了。秦羽蹊耷拉着脑袋去马车上拖了一个毛毡子出来,一路滑着到殿下就寝的后营,侍卫们给她掀开帘子,她瞅了一眼宽大的营帐,明晃晃的烛灯,叹口气,在屏风后摆好毛毡子,打坐似的坐在那儿,闭目养神。</p>
殿下总是这个不冷不热的样子,脸上一副看的上她的架势,临到头了又把她往外一推,仿佛不认识了似的。</p>
那边昭衍哼着小曲进了营帐,挥退了下人,那边荧荧烁烁的烛光打在苏绣的屏风上,屏风后,秦羽蹊打坐的姿势奇怪又可笑,那鬓发也被外面的风吹得散了几缕,他看的愈发手痒痒,可还是忍下了,自己从床榻上扯了一条毯子,走到屏风后,往她头上一扔,一条毛毛茸茸、暖暖和和的毯子把秦羽蹊捂个严严实实。</p>
“殿下……”她一把扯了下来,凄凄惶惶地看着他,昭衍唇角一弯,琥珀似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笑意:“这里不比长安,冷得很呢。”</p>
仿佛出了城门就不用守规矩了一样,她这御寝司习名存实亡。</p>
昭衍又命令道:“你今日睡到屏风里面来。”</p>
她们御寝司习的规矩是离床二尺远,跟主子还要隔个门,这下可坏了规矩,她不敢,愣愣地坐在那儿不说话。</p>
昭衍脸皮薄,跟第一次讨媳妇似的,再开口的时候就有点磕巴了:“本宫的意思是……本宫今日睡眠浅,总有梦靥,你晚上仔细听着点,我这呼吸匀不匀,打呼不打呼,你在屏风后听得不真切,坐到这里就好了。”他顺手一指床榻边上:“喏,就这儿。”</p>
这么近,秦羽蹊睁大了眸子,这若是被良娣知道了,扒她两层皮都是客气的。</p>
王命不可违,她利落地起身扯过毛毡子到床榻边边上,盖着毯子躺好,侧着身蜷着腿标准的御寝姿势。</p>
昭衍满意的坐回到床榻上,看着她,又有点不对付:“你……把头发拆了吧。”</p>
“为何?”</p>
他指着那个蝴蝶发钿道:“发钿压着头发,明日便一团乱糟糟的。”</p>
“是。”她复起身,把头发一点点散下来,缎子般的黑发,垂在肩头,映衬着那张玉面,愈发地清纯娇小,怎么看都让人心情愉悦,昭衍别过身躺下,心满意足。</p>
半夜,他在榻上辗转反侧,外面清冷的月光一点点爬上窗,那一点清辉洒落在四方的地上,恍若撒了层碎盐。</p>
“殿下醒了?”床角传来她细细弱弱的声音。</p>
“嗯。”</p>
“马上就要过中秋节,连月亮都圆了几分。”</p>
他静静望着地面上如尘如霜的清辉:“中秋拜月,你可准备了祭品?”</p>
她沉默了片刻:“儿时都是母亲准备,我没有刻意记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