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这次也是自己倒霉,朝廷要选出出使漠北诸部的使者,就要找到能通漠北游牧人语言的人选,而自己,就是被选中的人之一,谁让自己精通汉、高丽、女真、契丹、奚、鞑靼诸国诸部语言呢。
自己的祖父耶律撒八儿曾在金朝担任桓州尹,而自己的家族也世居漠南桓州之地,因此自己的祖父常年便与各个边境番部打交道,继而熟悉了诸国诸部语言,而在祖父的教导下,自己自幼也对诸国语言感兴趣,天赋也不差,所以学的很快,十八岁时,自己已能熟练的用几种语言与不同的番部交流,是以,在作为尚书省奏事官的父亲脱迭儿的要求下,自己在二十一岁时,靠着恩荫入了尚书省,做了一名通事(金代吏员、翻译),也就自此开启了仕途。
其实说实话,耶律阿海本不想出仕,他想要继续潜心研究学问,他这个人比较懒散,不怎么喜欢官场的勾心斗角,尤其是在女真人的统治下,去与一帮汉人、契丹人、渤海人互相倾轧,他觉得那很没有意思,也没有成就感,说白了,他就是对仕途、对做官缺乏野心。
他喜欢研究诸国语言,喜欢钻研记录有各国风土人情的孤本典籍,喜欢游历山河,纵观诸国不同的地理风貌,喜欢诸种纵横家、道家、阴阳家的杂学,也喜欢外出狩猎,嗯,他自认为自己的箭术还是很行的,可谓是不输给任何的箭术高手。但他就是不喜欢钻研儒家的经典,也因此,他被父亲斥之为不学无术、不走正道。
说来吧,也就是他还有语言天赋在,箭术也还颇为精湛,否则,他的父亲恐怕会把他彻底的当成个纨绔子弟、庸才废物吧。
在父亲的逼迫下,耶律阿海还是只能放弃了快乐的学术宅男生活,只能到尚书省乖乖当通事去了。不过他的运气不错,有父亲在尚书省的人脉在,又因为朝廷确实需要通诸国语言的翻译人才,所以他在尚书省很快被重视了起来,他在那里干了七年后,因为成绩突出,被调往礼部,于二十八岁时,成为了礼部的从七品主事。
说来,像他这般由吏员入仕,七年就能出职为从七品官,这已经算是升迁速度很快的了。要知道,按照金朝制度,一般向他这样的省通事,可是要在尚书省服务整整满十年,经过三次考核都无过错,并得到尚书省的认可后,才能出职,正式成为有品级的官员呢。
而他却打破了常规,仅用七年就出职为官,这已经足以显示出他能力的突出,以及他的上级对他的认可与重视了。
在礼部任职一年后,他便首次作为使者,代表金廷出使漠北的北阻卜部(克烈部),也由此,他初次认识了脱斡邻勒。在这次成功的出使了北阻卜部,使得北阻卜部与金朝的藩属关系更加巩固后,因为出使有功,在返回中都后又过两年,也即在他三十一岁时,他便被破格提升为了礼部从六品员外郎,直至今日,他三十四岁,他都是这个礼部员外郎的官职。
由于自己有过成功出使北阻卜部的经验,所以这一次,毫无疑问的,自己便又再度被朝廷熟练的选为了出使漠北诸部的使者之一了。对了,还有一路使者是向西去往位于阿勒坛山(即阿尔泰山)、也儿的石河(即额尔齐斯河)周围游牧的粘拔恩部(即乃蛮部)的,粘拔恩人的首领早在大定十五年就放弃了哈剌契丹朝的牌印,归附了朝廷,所以,这次大祭,粘拔恩部当然也是要有使者前去,向他们传达朝廷诏命的。至于他们来不来,还真不好说,因为不比北阻卜部和萌骨部,粘拔恩部实在是离大金太远了,他们就算真的不来,朝廷也奈何不得他们,总不能真的兴师动众、长途跋涉去讨伐他们吧?
接下来,到了正午时分,耶律阿海换上了一身圆领绯色官袍,这身官袍上有些不算复杂的丝线纹罗,正是遵循金朝大定官制:公服,六品、七品官,服绯色芝麻罗是也。
在穿了正式的官袍后,耶律阿海在大帐内居上首,脱斡邻勒、帖木真、桑昆三人在他的对面站定,继而在对方展开诏命后,三人纷纷单膝跪地,低头抚胸,倾听诏命。
耶律阿海是用汉、鞑靼两种语言各宣读了一遍诏命的,汉文的一遍,由于文言文中的之乎者也太多,帖木真听得很是费力,倒有一大半儿没能听懂,而后,当耶律阿海又用鞑靼语为他们通俗易懂的翻译了一遍后,帖木真总算将诏命的内容都听明白了。
大致意思就是,当今的阿勒坛汗,也即大定天子(这里指金世宗完颜雍)思念他的亡妻,昭德皇后乌林答氏,因此在乌林答氏去世三十年之际,金国将于中都左近设置大道场,并命诸藩属国、番部派人前来参与祭奠。
对于漠北番部,这位大定天子要求他们,定要在今年十月初赶至中都,因为到十月中旬大祭就将正式举行,诏命让他们切勿失期,否则朝廷必将严惩。
“好了,诏命已宣,脱斡邻勒汗、帖木真首领,如今已是七月中旬了,请二位从速组建各自的使团队伍,并尽快准备好入朝贡献的方物,争取早日启程,赶往中都。”耶律阿海认真道。
说着,他又将两分内容相同,但分别写有脱斡邻勒、帖木真名字的诏命,递给了脱斡邻勒和帖木真二人,而后,耶律阿海开口道:“要记得,你们的使团队伍南下到了我国边境时,需出示此诏命,以作通关凭据,到时边将看到诏命,自然会有人引着你们继续南下,而当你们到了净州城时(今内蒙古四子王旗西北城卜子村),就暂时停驻在那里等待,朝廷会有专门的接伴使前来,继续引导你们前往中都的。”
帖木真点了点头,将耶律阿海的话尽数记了下来,十月初就要赶至中都么?时间还是有点紧呐,回到部落以后,得抓紧做准备了。
而在脱斡邻勒、帖木真接受了诏命后,耶律阿海本欲第二日就踏上返程,也好尽快回去向朝廷复命。但脱斡邻勒却极为热情的挽留了他两天,他想要和耶律阿海再巩固一下友谊,也好让这次由自己长子桑昆带队的克烈部使团队伍,在抵达中都后有个熟人照应。
所以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脱斡邻勒力邀耶律阿海参与了盛大的狩猎活动,帖木真自然也一同作陪。在这次狩猎活动中,帖木真也算是见识到了耶律阿海的箭术,他决定收回自己对于耶律阿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评语了。
因为在这次狩猎中,有两只金雕在空中来回盘旋,互相争夺着一块肉,脱斡邻勒见到后,就笑着对耶律阿海说,请使者你用两支箭射下它们,也好让我见识见识契丹英雄的箭术。
耶律阿海听后,懒懒一笑,也不推辞,但见他渐渐驱马驰近大雕,举起弓,只搭上一支箭,他拉满弓弦,双手随着大雕的身影转了一圈,就猛地一箭射出,当真是箭破长空,或许是由于他力量过人,那支箭竟对着两只大雕的胸脯直穿而过,两只大雕竟是双双从空中落了下来!
一箭双雕!
帖木真登时震惊,自己当初三箭才射下来一只金雕,而这个看起来惫懒的中年男银,居然能一箭双雕,由此可见其箭术之精湛,目光之敏锐,自己倒是小看他了。
而在第二天的狩猎结束后,当帖木真、脱斡邻勒、耶律阿海三人进入脱斡邻勒的古列延后,在去往中央议事大帐的路上,三人都是在营盘内牵马步行着,突然,有一枚硬物从侧面,朝着耶律阿海的头飞了过来,眼看就要砸向耶律阿海的太阳穴了,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只见耶律阿海不躲不闪,只是在那硬物从侧面飞过来时,他迅猛地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瞬间便将砸向他的那枚硬物夹在了两根手指之间,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仅仅用眼睛的余光,就快速、冷静的做出了反应。
当帖木真和脱斡邻勒看向他手指中夹着的硬物时,才发现,那是一枚羊髀石。而不过片刻,便有一克烈部少年向耶律阿海跑了过来,他低头抚胸道了歉,说自己和几个玩伴刚刚在打髀石游戏时,用力过猛了,髀石飞弹了起来,差点伤到了尊贵的客人,实在该死。
脱斡邻勒想要处罚那少年,认为他差点儿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试想,要是耶律阿海真被髀石砸中了侧脑,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该如何向金国交待?恐怕金国会认为他们克烈人是在蓄意挑衅呢吧?
而帖木真看到,是耶律阿海拦住了脱斡邻勒,他只是笑着说没事,并说那少年还是个孩子,玩闹是其天性,且这少年知礼,懂得主动过来向他承认错误,是个可教之才。而后,耶律阿海将羊髀石还给了少年,并笑着随意地挥了挥手,让那少年去找自己的玩伴们。
经由此事,帖木真对耶律阿海的认识又深了一层,他觉得,耶律阿海此人,看似懒散,实则暗藏锋锐,当真是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辈,兼且豁达明理,对人宽容,确然不是一般人物。这个人,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就看他自己愿不愿意摆正心态一心为官,以及金国朝廷能不能重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