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帖木真回到东面的偏帐后,便将从脱斡邻勒处得知的,金国来使的目的,全都告诉了在帐内等待他的者勒蔑、博儿术、忽必来、豁儿赤、合赤温脱呼剌温几人,并向他们说了自己已经答应作为蒙古部使者,带队前往金国都城的决定,以及如此做会得到的诸多好处。
听完帖木真的讲述后,博儿术、合赤温脱呼剌温这两个热血青年,对于帖木真不远千里,前往金都的危险性表示了一定的担心并颇有些异议,毕竟金国在以往对蒙古人的“招待”方面,可是有残忍的“前科”可循的。
但者勒蔑、忽必来却相继对此表示了赞同,他们认为,从最近数年间,金人不再派兵前来漠北减丁的情况来看,再从蒙古人内部互相攻伐,诸部已经无法联合起来南下发动大侵攻,继而在最近数年,蒙古人也从未南下劫掠过金国边镇的军事形势来看,至少在当下,金国与蒙古部之间,尚处于和平状态。
而乞牙惕部要将这种和平状态维持下去,甚至要借助这种宝贵的和平状态,进一步加深与金人的联系,以图得到金人的各种支持,继而迅速壮大自己一方的兵马势力。因此,从现实利益出发,去往金都,暂且向金人低头示好,是很值得一试的,且风险也相对较小。
另有,豁儿赤在他们二人之后则提出,近几年来,东面的塔塔儿诸部被金人养的太肥了,势力膨胀的太快,恐怕作为他们主子的金人,对此也必然有所忧虑,那么,哪怕是出于扶持塔塔儿人的仇人,也就是蒙古人,用他们来制衡塔塔儿人的势力,以便维持东部草原诸部力量的均衡,以达到阻滞塔塔儿诸部向西扩张的野心方面来看,金人此时,也定然不会对主动前来示好的蒙古使者动手的。
因此,豁儿赤认为,帖木真此次若去往金都,风险应该不大。他还表示,若帖木真要去的话,他也愿意陪同前往。他开玩笑的说,自己在草原上呆的有些腻了,草原上的姑娘也见得多了,听说中原繁荣富庶,那里的女人想必也被生养的白皙水嫩、身段极好,他若有机会去往中原汉地的话,倒是很想好好的见识见识呢。
帖木真听了者勒蔑、忽必来二人的话后,他点了点头,知道他们的看法和自己相同,而在听到豁儿赤的分析后,他的这种去往金都的想法,又更加坚定了,不过,对于豁儿赤这个色痞的玩笑话,他还是笑骂了对方一句,以此缓解了帐内略显严肃的气氛。
最后,帖木真看着博儿术、合赤温脱呼剌温,向他们再度亮出了自己要去往金都的坚定态度,而这两个热血青年,见帖木真如此坚定,也就最终不再多劝说什么了。不过,他们强烈表示,要一起跟着帖木真,往金国都城走上一趟,一路保护帖木真的安全,帖木真笑着点头答应了他俩。
此次去往金国都城的风险较低,收益却很大,金都值得一闯,玛的,干了,咱就走它一趟!帖木真在心中想到。
在第二日上午时分,阿赤黑失仑再度前来,传帖木真前往脱斡邻勒的中央大帐,与金使见面,此时,帖木真的心中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便从容的起身跟着他一起去了。
在进入大帐后,帖木真果然看到,此时帐内已经有了三人在座,脱斡邻勒仍旧高居上首坐塌,其子桑昆在下首右侧,而在下首左侧的,则是一个身着灰色圆领布袍的陌生男子。
“拜见汗父。”帖木真向上首的脱斡邻勒抚胸行礼。
“我儿帖木真来了,这位是大金国阿勒坛汗的尊贵使臣耶律阿海,我儿还不快快拜见一番?”脱斡邻勒笑容和煦,他站起身来,离开上首的坐塌,来到了帖木真身前并将他扶起,而后他以手示意,令帖木真赶紧向那陌生男子行礼。
“蒙古乞牙惕部帖木真,拜见上国使臣。”帖木真再度转向那坐于左侧的陌生男子,看着他,郑重抚胸行礼道。
而看到帖木真向自己行礼,这名陌生男子也适时的站了起来。
这一次,帖木真算是彻底看清了对方的容貌,这个名叫耶律阿海的男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相貌俊朗而刚毅,他身材修长,虽不魁梧,但胜在体格匀称,放在后世,也是极为吃香的“老干部”演员的模样。就是此人虽有一副好相貌、好骨架,但却偏偏气质太过疏懒,眼神也不够锐利有神,在他的身上没有英姿勃发、气势逼人,有的只是放松、惬意,哪怕在脱斡邻勒的大帐中,他还是如此的随意,这就使得他给人一种懒散、不上进的感觉,让帖木真觉得此人有那么一点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思。
“呵呵,你就是脱斡邻勒汗提到的帖木真呐,果然英武不凡,你很不错嘛,我看你也才二十出头吧,听说就以统辖数万部众、亦有精兵数千骑了?了不得,了不得呢,像我在你这般年纪时,才刚刚入仕不久,且只是一微末小吏呢,说来惭愧,惭愧呐。”耶律阿海看帖木真向自己行礼,他冲着帖木真呵呵一笑,并作揖还礼,继而感叹道。
脱斡邻勒见帖木真与耶律阿海见礼完毕,他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对耶律阿海道:“上国使者过于赞誉我这义子了,帖木真他虽有部众、牲畜万千,但他这二十余年皆在草原过活,从未到过中原繁华之地,也没有读过汉人的书本,更不像你这般深通诸国语言,他的见识和学问,哪里能比得上家族代代在中原为官的使者你呢?”
“脱斡邻勒汗哟,我是契丹人嘛,祖上也是游牧出身,所以我和你们这些游牧人在一起时,天然就感觉到亲近自在,我昨晚不是告诉过你了嘛,在我未宣读朝廷诏命之时,你就叫我阿海便好,莫要彼此生分呐。”耶律阿海轻笑着责怪了脱斡邻勒一句。
而后,耶律阿海才又转向帖木真,他再度上下打量了帖木真一番,便面容一整,稍显严肃的开口道:“帖木真,我已从脱斡邻勒汗的口中得知,你愿为使者,代表萌骨部(萌骨部,即蒙古部,乃金人继承自辽朝的对蒙古部的称呼)前往中都朝贡我主,亦能参与祭拜已故昭德皇后(即金世宗皇后乌林答氏),今日,我再当面问你一次,你可愿前往中都?”
“帖木真愿往上国都城!”帖木真再度向耶律阿海郑重抚胸一礼,肃容点头道。
“既如此,你且在此等候,今日正午,我再来大帐中宣读诏命,诏命的空名处,我会将你的名字加上去,如此一来,此事便再也无法更改,你可想好了,一旦受诏,却又不按期前来,那我主震怒之下,大兵兴起,你的部族可就有倾覆之危了,如此形势,你可还愿受诏?”耶律阿海整了整衣袍,神色变得彻底郑重起来,沉声道。
“使者放心,帖木真心向上国,诚心出使,愿受诏命!”无论此时心里的真实想法如何,在表面上,帖木真都郑重的点头答应了下来,先抱紧金人的大腿,榨取好处再说,至于自己是否会一直心向上国?嘁,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
“好,你在此等着,本使先去住处换上官袍、取来诏命,正午一到,我便向尔等宣读诏命!”耶律阿海最后看了帖木真一眼,而后他环视帐内诸人,严肃道。
而此时,在耶律阿海的内心中,他也算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儿了,没想到啊,自己本以为在茫茫草原上寻找萌骨部的大首领会耽搁不少时间呢,那岂不是又得被弄得筋疲力尽一番?没想到在出使北阻卜部(金人对克烈部的称呼)时,却有了意外之喜。
自己居然从其部长脱斡邻勒处得知,他的义子帖木真就是萌骨部的大首领之一,且拥有部众数万,可谓是分量十足,对于自己来说,萌骨诸部中,有个实力强大的首领接受诏命便好了,管他具体是谁呢?朝廷会在乎吗?话说,就连朝廷自己,都搞不清楚萌骨部内,到底有多少个部落呢。
那些朝堂上的宰执们、满朝的文武百官们,甚至连皇帝本人,他们知道谁是萌骨部所属的乞牙惕部吗?知道谁是萌骨部所属的泰赤乌部吗?知道谁又是萌骨部所属的札答阑部吗?他们不知道,也懒得知道,他们只是把这些部族一起统称为萌骨部罢了。
就连自己,若不是先后两次出使漠北,从这些游牧人口中道听途说了一些,又怎么能知道,原本在故朝辽朝时,被称为茶札剌(即札答阑部)的部族,已然彻底融入了萌骨诸部中了呢?
所以嘛,对于自己的这次出使,找到一个能代表萌骨部的大首领出面,接受诏命便好了。
如今,这帖木真接受了诏命,正好使得自己免除了一番奔波劳顿,一次性的就顺利的完成了出使北阻卜、萌骨两部的任务,自己此番也算是不负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