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卓然咬咬嘴唇,轻轻拉了拉文光耀的胳膊,见文光耀没有反应,她又用力地拉了拉,把文光耀拖到了里屋。
她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皮夹,文光耀赶忙说,“俺不能要你的钱。”
吴卓然笑笑,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还跟我分你的我的?”她把钱塞进他手里,想了想,又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那是昨天晚上范连英给她的见面礼,一并都塞进文光耀手里,“本来想出去旅游的,我就带了两千,早知道我就多带点钱了,这剩下的,嗯,一共是一七千。”
文光采这时也跟了进来,她进西屋拿出一个包来,从包的夹层里掏出几张票子,“哥,俺这月刚发的工资,俺其它钱都存到存折里,取不出来。”
文光耀看着妹妹,接过她的钱来,吴卓然的一七千加上自己的三百再加上大妹的五百,可还是差五百,“你出去把爹叫进来。”他吩咐道。
文德顺正在陪小心地跟学宾叔两口子说话,见文光采叫他,“啥事,等会儿再说。”
文光采道,“俺哥叫你进去一趟。”
文德顺看看她,“给你学宾叔倒杯水喝。”他转头朝屋里走去。
文光耀把钱递到父亲手里,“要不俺再到俊朋那里倒借倒借?”文德顺小心地接过来,仔细地点了点,他叹口气,又走到西屋,从一个箱子里取出几张票子,接着又走了出去。
学宾叔仍是一脸不好意思,学宾婶子拿到钱,脸上的表情也好看了,她仔细地数了两遍,见钱数无误,又开始数落起来,“德顺,恁说恁家,家里有钱也不还,还要留着在银行吃利息,这都是什么事?!”
母亲范连英这时走了回来,她手里攥着几张票子,脸上满是乌云,见学宾婶嚷嚷,她火气也上来了,“有钱会不还?有钱不早还了?你在这嚷嚷什么?”
学宾婶把钱朝范连英眼前一晃,“恁老头子拿出来了,恁看。”她站了起来,扭脸对学宾叔说道,“走,恁个鳖孙,要不是俺来,这钱猴年马月恁也要不回来。”
她不再废话,直接朝院子外面走去,学宾叔看看大家,仍是一脸抱歉,“那,俺先走了。”他快走几步,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摩托车的轰鸣声,声音渐渐远去,门前的人群见没有热闹看,也都自觉地散了。
范连英没事人一样,“采,洗洗手,拾掇饭,吃饭唻。”
文光采和文光华都赶紧忙开了,吴卓然洗洗手,也要去帮忙,却让范连英给拦住了,“让她姐俩干,你啥都不用管。”她拉着吴卓然的手,“家里不是没钱,就是一时凑不齐……”她也觉着这话有些假,“走,吃饭,吃饭。”吴卓然眨眨大眼睛,善良地笑了。
大学生谈恋爱,讲的是你情我愿,却从不问家庭,也不问父母,但到了家里后,吴卓然不嫌弃他的这个家,关键时刻还拿出钱来,这让文光耀又是感动又是叹息。
范连英安顿好吴卓然,又走到老伴身边,“才臣家也拿不出现钱来,一共六百,咦,家里哪来的钱?”她好奇地问道。
“耀给的。”文德顺轻轻叹口气,“儿媳妇第一次上门,你说,咋就碰上这种事?”他蹲在地上,埋头抽起烟来。
“耀,你过来,”范连英把文光耀招到跟前,“刚才的钱是你的还是你妹的?”
文光耀叹口气,把吴卓然拿钱的事说了,范连英马上叫起来,“现在可不敢用人家的钱,将来你还怎么见人家爹娘唻?”
“家里为啥还有饥荒?”饥荒在海西话中就是欠债的意思,文光耀很是不解,加上在吴卓然面前他感觉很是抬不起头来,语气就有些生硬。
文德顺望望儿子,又低下头去,范连英却发起火来,“为啥有饥荒?还不是你们三个养不大的白眼狼?”刚才让学宾两口子一闹,她浑身上下好象是炸药桶一般,只不过碍着吴卓然在这里,现在让文光耀一句话,算是彻底把她点着了。
“来,恁算算,这几年供恁三个上学,花了多少钱?家里过日子,柴米油盐,啥不用钱?地里浇地、化肥种子,那一样不用钱?”范连英气不打一处来,吴卓然在屋里听到她发火,又走了出来,她怜悯地望望文光耀,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俺和恁爹,就是在家里种地,卖点粮食,菜园里能种点菜,赶集能换两闲钱,你爹给人家推拿正骨,邻里街坊住着,还不好意思要人家钱,是,你从大三就没再跟家里要过钱,采也工作了,你们俩还往家里交钱唻。”
范连英拍拍腿,“这钱我们不敢动!将来恁还要结婚,恁妹还要置办嫁妆,恁二妹还得上大学,恁看恁爹,过年都舍不得买件衣裳,你们三个不在家,俺和恁爹就是馒头蘸酱,哪还舍得炒个菜?……”
范连英数落着,自己却先抹起眼泪来,文光耀也忍不住泪水模糊了眼睛,文光采和文光华都走到范连英两侧,搀住她的胳膊,眼泪也都流了出来。
吴卓然更是鼻子耸动,小声抽泣,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家庭,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家庭,却培养出她所爱的人,而且这个男人不输于任何一个男人,她不由得更加紧紧地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