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仁变着花样哄他高兴,说:“我也是为了尽快还清银行的贷款才优先考虑工作。我清楚张润芳是你的心肝宝贝。她直到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既没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掉头发,你何必跟着外人瞎起哄。”
“你太让人失望啦。怪不得张润芳总想和你断绝父女关系,要改名字跟她妈姓闻。”张顺信被儿子的话伤透了心,说:“我是银行职员,无时不刻都要按照上级订的规矩办事,不可能再给你提供任何帮助。”
张仁不相信父亲如此绝情,说:“老爸,你就当儿子无能给你添麻烦,替我搞点钱渡过目前的难关。”
张顺信翻着手中的账本,说:“你们的无息贷款已经到期,从下个月开始要付利息了。”
张仁顿时恼羞成怒,取出一份大红请柬掷到桌子上,说:“我再过三天就要和晏琳在教堂里结婚。你们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参加婚礼。”
张顺信按捺不住满腔怒火,说:“你真是土狗学着洋狗叫,崇尚资产阶级的糜烂生活。这辈子还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吗。”
张仁在父亲的怒吼声中退到门口,灰溜溜地走出银行,前行不到五十步刚好碰上闻雅洁守候在路旁,大有白天撞见鬼的感受。他心知肚明前妻所为何事而来。好像有人在暗地里向她通风报信,自己才会在此地被她逮个正着。他感到十分扫兴,再也打不起半点精神。
闻雅洁精心打扮一番,新烫的大波浪卷发披在肩上,散发出阵阵清香,一条超短裙将她的小蛮腰衬托的细如柳枝,足以媲美画报上的模特儿。她是为了女儿的幸福特意赶来挽留前夫渐行渐远的脚步。张润芳听说父亲即将再婚,用被子捂住脑袋躺在床上大哭三天三夜。女儿的眼泪再次刺痛闻雅洁的心,软化了母亲的情感,促使她下定决心再找张仁谈一次话。
闻雅洁放下身段,笑脸添彩地点点头,就像在跟一位久违的老朋友打招呼。她的声音平和而又温顺,充满绵绵爱意地说道:“小张仁,你又要结婚啦。”
张仁警觉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唯恐中了暗藏在温柔里面的阴谋。他移动脚步往街边退后三尺,说:“你怎么来啦。”
闻雅洁叹息一声,说:“你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今天该交女儿的抚养费了。我不想在大喜日子里触碰你的霉头,让宾朋们看笑话。”
张仁正值捉襟见肘之时,那有多余的闲钱用来履行当初的承诺。他装模作样地说道:“现在还没到月底。你怎么也得宽限几天,等我有了钱自然会给你。”
闻雅洁见他西装笔挺,不似落魂人士的模样,说:“你创业成功,最近又在环保局一举中标,惊动整个商业界,竟然连这点小钱都拿不出来吗。”
张仁再也充不起大款,狂妄自大地在世人面前摆阔气。他望眼身前身后,说:“我要是真有钱的话,就能当上大老板,不用到银行来贷款啦。”
“我可以资助你。”闻雅洁还想以此为契机劝说他浪子回头金不换,别再跟着晏琳玩危险游戏,照这样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自取其辱。她的目光哀怨中带着几分感伤,说:“我表弟那儿正缺少个副经理。你可以上他们公司带薪学习二三年,等到有了把握再跳出来单干,何愁不能赚到大钱。”
张仁毫不留情地谢绝了她的美意,他心里清楚自己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可能回到从前。晏琳手上握有他作恶多端的证据,泄露天机必将遭到亲戚朋友的唾骂,那里还有脸面再见她们母女俩人。他只有一个心愿希望前妻过的比自己更好,让女儿也跟着沾光,说:“你也赶快找上个好人嫁了吧。”
闻雅洁彻底绝望了。张仁已将所有的退路堵死,她还想挽救这份感情也是白搭。她跟张仁约定必须在月底拿到女儿的抚养费,否则的话就要申请法院执行。
张仁和晏琳手牵着手步入教堂举行婚礼,然后宴请亲朋好友们吃饭,在酒桌上对外宣称要停业七天,夫妻双双到山东度蜜月。他们早在五天前预订好火车票,趁着商业淡季去海边放飞心情,估计店面上的损失不会超过四位数。
闻雅洁的情绪刚刚平静下来,这些天又被同伴们议论张仁再婚的事搅得心烦意乱。老天真是捉弄人,她越是唯恐避之不及,偏偏总能听到关于他的小道消息。庄华作为多年的同事去参加张仁的婚礼情有可原;刘小才排在应邀之列也合乎情理,奇特的是他们喝完喜酒却怪话连天。
窗外湿雾飘渺,化验室里的空气略显沉闷。庄华仿佛要挑战她的神经,从来都不避讳在朋友面前谈论张仁的婚事。她这样做并无恶意,只是想让闻雅洁接受俩人不可能破镜重圆的即成事实,尽快从婚姻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她在化验单上填好最后一组数字,说:“张仁请我们赴宴的时候明明讲好是邀约几个友人小聚,共同见证他们已经成婚,演变到后来却说是喜宴,他妻子还好意思涎着脸向大家收礼钱。”她往水池里倒掉废液,打开水龙头洗刷器具,说:“他们双方都是二婚,要办酒宴根本没有人去,谁都怕沾染上晦气倒霉。我们破例去庆贺,弄到最后他们还要收礼。晏琳就像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当着众人的面数钞票。”
闻雅洁拎起一包化学药品,轻轻地往烧杯里倒进些试剂,里面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说:“你不往外掏钱,他还能来你口袋里抢吗。”
庄华用木刷子敲打着水池的边沿,说:“晏琳早有准备,只须向好友使个眼色,舒曼音立即站起来掏出五十元钱挂礼,谁还好意思捂紧钱包不凑份子钱向他们贺喜。几十块钱倒是小事,反而让人质疑他们的品行,讲话做事都在昧着良心欺瞒众生,让人实在搞不清楚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如同雾里观花跟着上当受骗。”
“瞎子见钱眼睁开嘛。”刘小才转过身体面向门外,随时观察是否有人靠近化验室,说:“他们还要停业几天到青岛度假,就是想在老家摆上几桌酒席向亲戚们敛财。”
闻雅洁淡然一笑,并不关注他们的动向。她早已死心,前夫无论是上天还是下地狱都和她牵扯不到半点关系。她抓紧时间完成手头的工作,说:“小庄,你今天晚上抽空辅导一下张润芳的作业。我有点事可能要玩通宵。”
庄华露出一副无法理解的神态望着好友,不知她有何事要游戏人间。闻雅洁莫非是脚板发痒,还不吸取以前的教训要去舞厅里潇洒。但愿她这次别再玩过头。庄华整理好桌面上的东西,说:“你要去会情人。”
闻雅洁取下毛巾擦尽双手,说:“我表弟来曲靖公干,顺便带了封家书给我。”她曾经吃过亏,不愿意再把女儿托付给张顺信照管。出于各种原因有时候亲人还不如朋友可靠。她穿上大红风衣,说:“李济源准备在‘小洞天’里设宴招待他,叫我过去叙旧。我不想让女儿过早地接触到商业气息,以免沾染上《孙子兵法》里面所描述的尔虞我诈。最好是让她远离商场为妙。”
庄华也是久经沙场之人,不用仔细思量就能想明白敖维扬此行肯定和商业谋略有关,小孩子听多了会影响身心健康。她爽快地答应下来,表示会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张润芳身旁,让她在外面开开心心地玩个痛快。
“小洞天”顺应客人的需求,早在春节期间改变了以往的布局,把二楼的房屋租下来,隔成五六个互不相扰的包间,增设几处专供贵宾谈生意的私密空间。李济源租用的是临街包房,透过古香古色的窗户可以看到街对面的水利大楼。这座漂亮的建筑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然气势磅礴,俯瞰着曲靖坝子里的沃野良田。老街上的人流量有增无减,随着城乡居民购买力的节节攀升,人们的消费观念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年青一代逐渐树立起精品意识,为高端商品的销售创造出一个前景广阔的市场。
今天的酒席上多了位特殊客人。莫正在生意上帮过“东鹏洁具”不少的忙,李济源请他来赴宴是想顺便犒劳这位财大气粗的房地产商人。他一点儿也没预料到戏剧性的一幕即将上演。时运就是这样奇特,总是在不经意间和人们开个天大的玩笑。闻雅洁衣衫飘逸地出现在包间门口,莫正很快被她的艳丽所折服。莫正的两只眼睛就像小电灯泡发出亮光,如痴如醉地紧盯着闻雅洁的脸,恨不得把她的一颦一笑全映在脑子里,成为这辈子最美好的记忆。闻雅洁对他的认知还停留在似曾相识的层面上,敬酒的时候多瞧了他两眼。俩人在无形中产生某种默契,彼此之间有了几分好感,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丁加宣也从邻县赶来了,为他们的聚会带来另外一重惊喜。敖维扬将他介绍给李济源认识,顺便谈起他们是隶属关系,说:“小李,以后丁老板就来你这儿拿货。你要多多照顾他的生意。”他要建立起遍布全省的营销网络,并不在乎一点蝇头小利,事先也预留下充足的利润空间,不会让李济源无钱可赚。他身居要职,是东鹏洁具派驻云南省的总代理,有权指导各级经销商的经营活动,说:“你可以招收几名业务员,开始拓展本地区的经营范围,到邻近市县去发展分销商,逐步建立起自己的销售渠道。”
李济源经过不懈的努力,开办的建材商店初具规模。他依靠勤劳致富积累起资本,有能力建设完备的仓储系统,向滇东地区提供强大的批发业务。随着丁老板的加盟,必然会带动邻近几个市县的商户纷纷到他这儿来进货。丁加宣也接受此种安排,缩短供需双方的运输里程,今后调配起物资来更加方便快捷。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布局,肯定能为他们赢得可观的收益和宝贵的时间。
李济源趁着上菜前的空闲时光,向敖维扬请教几个专业问题,说:“最近有一家东胜公司在曲靖大肆宣扬,声称他们的洁具是利用德国技术制造的精品,质量保证可达十年以上。我记得你曾经讲过不会有第二家公司能够获得此项专利,怎么在一夜之间又多出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你是指在环保局招标会上崭露头角的人吗。”敖维扬给出合理的解释,说:“东胜集团仅仅是搭上顺风车,挂靠在我们公司而已。东胜公司的叫嚣纯属商业炒作,他们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核心技术,天长日久自然能见到真功夫。他们的产品是按照国内标准设计,顶多达到五年的保修期。”
李济源进一步问道:“他们手中没有金刚钻,又从那儿来的底气敢拍着胸膛做出此项担保?不怕有一天事情败露后遭到围攻吗。”
敖维扬坦言道:“要仿造一只水龙头的外形并不困难,关键是里面由陶瓷片组成的机芯是否过关。他们既然敢谎话连篇地到处吹嘘,已经拿定主意只要‘兴琳有限责任公司’售出的产品出现漏水现象,更换一个价值五元钱的普通机芯就能解决问题。还有另外一种原因可能是他只想大捞一票走人。”他继续为李济源解惑,说:“商场上的潜规则多如牛毛。就拿你前段时间参加的招标会来说吧,它的运作模式又不同于零售。你必须按高出实际售价百分之二十成交才不至于赔本,有些时候甚至要高达百分之三四十才有赚头。这里面的隐形支出不用我一一列举。他如果是以次充好,迟早要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李济源拍下巴掌,让服务员端菜上桌,全是“小洞天”的招牌菜。他瞟了一眼身边的朋友,又走出去将周柱波拖来入席,刚好凑齐六人之数,给酒席增添些大吉大利的色彩。
敖维扬直到此时才点明主题,说:“我们公司准备在这个月搞一次促销活动,全省统一让利百分之十给消费者,借此机会壮大我们的声势。”李济源率先鼓掌以示庆贺。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其中的真实含意所为何事,只是不便对外公开谈论罢了。敖维扬举起酒杯说道:“预祝你们占有更大的市场份额。”
闻雅洁一改往日的风貌,巧妙地周旋在酒桌上,使包房里略显沉闷的男性气氛变得欢快起来。她展露出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为朋友们添菜斟酒,在给表弟盛鸡汤时故意用微微翘起的臀部蹭了一下莫正。她刚跟前夫分手,不可能走得太远,只要有所表示也就足够了。莫正如同一个受宠若惊的大男孩瞪圆双眼,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在房间里打转,看不够也爱不够她那奶油色的皮肤和含情脉脉的凤目。他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过于放肆,时常啜饮几口杯中的烈酒来浇熄心头的欲火,借以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这是典型的爱情综合症。敖维扬掏出口袋里的金笔,在手心里写上五个字“你喜欢他吗。”他扭过身去,尽量避开众人的视线,将巴掌展现在表姐眼前,逼着她立刻表态,也好撮合他们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闻雅洁粉面带羞,双手玩弄着风衣的大襟,暂时不答复他的提问。想当初张仁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追到手,事到如今曾经的山盟海誓又何在?她此刻和莫正仅有一面之缘,还不知道他是否有妻室,怎敢妄谈婚嫁之事。她再也不想私订终身,拿定主意要享受一下明媒正娶的荣耀,若是有个闪失才好找媒婆倾诉满腹不平事,借助他人的力量挽救彼此的感情。
酒席到天黑以后才散场。莫正趁着酒劲提议要去大白菜歌舞厅尽兴玩耍,立即得到敖维扬的响应。李济源只好陪同他们一起前往。敖维扬在街角停住脚步,站在路灯下面点火抽烟。他私下询问身旁的表姐,希望她郑重表明态度,说:“谁都看的出来他对你一见钟情。你还在犹豫什么,不想直截了当回答我的问题。莫非你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
闻雅洁讲出深藏在心中的担忧,说:“我还不了解他的品行和家庭背景,怎敢冒昧打扰人家,闹出洋相来岂不是要贻笑大方,非得把我老爸活活气死。”
敖维扬也有此种顾虑,没有在包房里借酒装疯当众捅破那层窗户纸。他猛吸两口香烟,用尼古丁的气味狠狠地刺激一下已经被酒精弄得有点麻痹的大脑,说:“你只要点头同意,我会让李济源去传话,帮你们牵线搭桥。”
闻雅洁含蓄地垂下脑袋,明亮的目光紧盯着修长的小腿以示赞同。这关乎到表姐下半生的幸福。敖维扬也不敢草率从事,稍有不慎又会将她推到悬崖边上。他抬头“哈哈”大笑,和她加快步伐追赶上远去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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