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的灯光照耀着舞池,打腊的地板上反射出耀眼的光环。乐队开始奏响迎宾曲。大厅里早已人满为患,美女们围坐在四周的矮凳上,尽情享受着美味的冰激凌。许多浓妆艳抹的少妇都在用冷静的眼光打量着神采奕奕的李济源。在她们眼里,这位从大城市归来的学者是最理想的舞伴。
闻雅洁独自呆在角落里。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浓密的长发卷曲成波浪状,披散下来遮掩住圆润似雪的双肩,空气中飘满了淡淡的清香。她身着一件的确良衬衫薄如蝉翼,****若隐若现好似温玉出水,频添几分北方女子特有的魅力,给人几多想象和诱惑,更胜春花惊艳全场。她扬起手来叫道:“李济源,快到这儿来。”
音乐随着指挥家的手势进入高潮。人们手牵着手步入舞池,跟着欢快的节奏翩翩起舞。李济源独树一帜,带着闻雅洁跳起探戈,说:“你今晚真漂亮,至少年轻了十岁。”
闻雅洁粉面含羞,说:“我想和你订个君子协议。你只准陪我一个人跳舞,不许邀请别的女伴。”她差点踩着李济源的脚,说:“我记得你曾经讲过我们还是朋友,彼此之间能否坦诚相待。”
李济源如同身处梦幻之中,说:“好友本该交心,友谊方能长久。你和我的谈话最好不要涉及到世事纷争。”
闻雅洁只想与他共度今宵,说:“在我们相识相知的岁月里,你是否对我动过真感情。”
李济源总觉得往事不堪回首,说:“你移情别恋后,我有整整两年时间浑浑噩噩,只能用钻研学问来麻痹神经,以致衣带渐宽人消瘦,终日苦读莫辨晨与昏。”
闻雅洁微微扬起脑袋,满目的灯火变幻出不同的色彩,说:“根据我最近的观察,你其实过得并不快乐。似乎有些烦人的小事在困扰着你。”
李济源险些撞到其他人,说:“我天天上班下班,身体健康工作愉快,没有不顺心的事。”他避开挑逗的眼光,说:“我唯一关心的是如何减少江河中的污染。”
闻雅洁好想扑到初恋情人的怀里,尝试一下偷情的滋味,说:“我可以为你生个男孩。”她和李济源贴得更近了,几乎是用耳语般的声音说道:“等到我怀孕以后,对外谎称父亲卧病在床,要求上省城照顾老人,悄悄地替你生个儿子。你如果担心事情败露不好收场,我还可以随父亲到香港治疗。一年后再回内地,让你领养孩子。”
李济源差点乱了舞步,说:“你怎么会知道刘秀兰有毛病,想出这么稀奇古怪的办法来报答我。她跑回河口村是不是跟你有关?”
“世上那有不透风的墙。”闻雅洁用丰满的胸膛蹭了一下他的肚皮,以示俩人亲密无间,说:“嘻嘻,你干嘛那样紧张。我也是在无意中听到的。”
李济源回过神来,意识到此时身在舞厅里,说:“你的计划太疯狂了,既要逃避道德的谴责,又想绕开计划生育政策的惩罚。”他的步伐重新跟上鼓点,说:“你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帮助我,真是让人受之有愧。”
闻雅洁尽情地扭动着水蛇腰,红色喇叭裤随着狂热的步态徐徐生风,博得满堂喝彩。她索性将头靠在李济源的肩膀上,期盼得到恋人般的热吻,说“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的心直到今天仍在为你悸动。管它什么红杏出墙也好,还是心怀鬼胎也罢,我只想和你重温旧梦。”
李济源断然谢绝了她的好意。闻雅洁惊讶地盯着他的表情,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幸亏乐队演奏完最后一个音符,对对舞伴绕过他们身边走下场去。李济源把她安顿在矮凳上,趁着舞会尚未进入高潮,率先走出大白菜歌舞厅。
云遮雾绕的夜空中,星辰隐没在银河的深处。满街的店铺早已打烊,唯有春风依旧温暖宜人。闻雅洁跟随而来,心中的欲望犹如热浪流遍全身。她刚出门便与一位行人相撞,差点跌下人行道。
李济源返身赶来搀扶摇摇欲坠的佳人。闻雅洁依着电线杆稳住身体,让他去帮助另外一位妇女。李济源刚接触到她的手腕,发觉此君的容貌相当熟悉。他在深夜里和好友相逢,说:“白月英,你何时回来的。怎么独自一个人走夜路。也不事先通知一声,我们好去接你。”
白月英捡起地上的挎包,说:“我有点急事,临时从省城赶回来。”她轻轻地拂去身上的灰尘,说:“我下了火车才抽空打电话给赵友佳。他还在南城门等我。”
李济源当着闻雅洁的面不好跟别的女人过分亲热,说:“欢迎你学成归来。”他松开双手,说:“我听到些消息,说你又要高升了。”
白月英好似在陪着他们散步,说:“省上对我的工作安排做了相应的调整。我明天还要直飞广州,参加勘探珠江水系的工作。”
“我父亲也接到聘书,邀请他以专家的身份参加珠江勘查队。”闻雅洁看眼深遂的夜空,说:“月英姐,我有事相托。希望你在旅途上多多关照老父的饮食起居,算是替我尽了一份孝心。来日小妹定当报答。”
白月英爽快地答应下来,说:“能够和老前辈共事是我的荣幸。”她早就注意到闻雅洁的穿着打扮,感到她花枝招展地进出舞厅大有文章。他们俩人的情谊中透出几分诡异。她放缓脚步,说:“秀兰妹妹呢。她最近可好,买卖有点起色了嘛?”
李济源唯恐引起更大的猜疑,说:“她为了一些小事想不开,赌气跑回河口村去了。丢下我一个人形单影只,约了几位朋友来这里散心。”
白月英眉眼含笑,说:“你们还像小孩子一样过家家,说话做事全凭一时冲动。”她洞察到他们俩的关系十分微妙,说:“刘秀兰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又为什么事情闹得鸡犬不宁。真是远香近臭,隔篱笆屎臭。”
闻雅洁没有勇气再送白月英到南城门,告辞一声先行离去。她回到家里依然心烦意乱,哄女儿入睡后,坐在台灯下面写日记。今晚的经历犹如梦境,她详细记录下每个细节,以备日后追忆的时候慢慢体会其中的韵味。她对着镜子卸完妆,带着几分遗憾进入梦乡。
东方的天色微明。闻雅洁急着送女儿去上学,早早地出了门。张仁起床后看到梳妆台上放着粉红色的笔记本,拿在手里把玩数次。他历来都遵守结婚时的约定,不偷看对方的日记。只因妻子昨晚深夜归来,总是在梦中呼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让人起了好奇心。他翻开最后几页细细读完,惊得面目失色,放声疾呼奸夫****果真大胆,在大庭广众面前搂搂抱抱,丢尽张家的颜面,巴不得置其于死地才解心头之恨。他当即赶到水利局,要找情敌理论一番,得到的消息却是白石江发生污染,李济源开上汽车已经送人去取水样。
上午十点多钟,一辆满载风尘的吉普车驰进水利局,稳稳地停在石阶前面。李济源伸手打开右边的车门,说:“你赶快做化验,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结果报上来。”
闻雅洁抱着玻璃瓶走向化验室。李济源锁上车门,沿着中间的大道奔向办公楼。他在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很可能要迟到了。张仁从房管科里钻出来,一路小跑着去追赶李济源,刚好和妻子擦肩而过。闻雅洁发觉他脸色铁青,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样子。她再次回头之际,看到李济源快步登上二楼。张仁稍微慢了半拍扑空了。
水利局今天来了两位不同寻常的客人,守在局长办公室里,等待着盼望已久的答复。他们来得早了点,双方都在互道寒暄。谈话并未进入正题,气氛有点不太融洽。段杰是位从国外归来的投资者,操着一口熟练的粤语,某些词汇要人复述一遍才能听懂。他看重内地的廉价劳动力,认为其中蕴藏着巨大的商机。另一位是他的司机兼保镖。任保鑫自称是商业助手,在水利局里有不少的熟人。李济源走进门来,他们的话题刚转入正轨。方刚给客人介绍了两位副局长和另外一个关键性的人物,说:“小李是我们水利局的专家。他对此事有绝对的发言权。”
段杰瞟了胡俊和蔡大川一眼,更不把李济源放在话下。他明确表示不愿意有其他人在场,说:“我能单独跟你谈点事吗?”
方刚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你也清楚我们的决策是**********。凡是遇到重大的情况,谁也不能擅自拍板。我还想多听听他们的意见。”
段杰斜着眼睛观察对面的三个人,便想柿子先捡软的捏,说:“请问小李专家,你对我们要在河口村建厂的事有何指教。”
李济源目光如炬,说:“按照常理造纸厂不宜建在城市周边,特别是沟渠纵横的河谷地带。这些地方虽说交通方便,环境一旦受到严重污染,惨状不堪设想。”
段杰知道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说:“诸位请放心,我会想办法破解这道难题,绝不会给贵地带来灾害。”
“你们考虑过了吗,纸厂是用水大户。”李济源仍想提醒厂方,要做科学合理的前期论证,说:“今后城市发展了,生活用水的缺口很大。潇湘水库那有多余的水供它浪费。”
段杰心中自有盘算,说:“我想把河口村的龙潭买下来,作为蓄水池使用,采取循环用水的方法供流水线作业。排放的工业废水也会降到零。”
李济源暗自好笑,对手终于沉不住气讲出了真实意图,是非曲直已有公论。胡俊沉默无语,反复衡量着得失利弊;蔡大川有点三心二意,招商引资的工作不能原地踏步。谁心里都清楚一旦做出错误决定,没有人能承担由此引发的后果。
方刚如同迟暮的老年人需要再三思考,说:“那里是水源地,原则上不能用于工业生产。”他转身询问道:“小李,你们那年测得的流量是多少。”
李济源领悟了他的话意,说:“每秒一点五个立方米。这点出水量无法支持现代化的大工业生产,更何况是造纸这种高耗水的企业。”
段杰为了达到目的已经不择手段了,说:“我们可以铺设管道,从南门河引水入潭,来解决厂区里的供水。”
“河里的流水常年受到潇湘水库的控制,雨季也许没有多大问题,有充沛的雨量来补齐库容。但也带来了新的威胁,夹杂着大量泥沙的河水进入龙潭,数年后就会形成淤积。一旦堵塞了泉眼,必将变成死水一潭。”李济源总想把道理讲透,说:“到了旱季需要蓄水,某些河段就会断流,从而影响到工厂的生产,农业方面的损失无法估量。”
方刚看到道理越辩越清,示意李济源别再谈下去了。他的心中已有拒绝之意。段杰环顾屋里的两位副局长,希望他们帮着美言几句。蔡大川忍不住提出一个折衷的方案,说:“你们最好能建个污水处理厂,一切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他的建议并无任何新意,只是话里话外透露出厂方可以使用龙潭。他暗示段老板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换取水利局的批文,说:“你就算是花钱买个准入证吧。”
胡俊睁大了双眼,身边的伙伴犯了一个明显的错误。他可不想在今年的岁月里和这位同窗好友共事。方刚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说:“让你们见笑啦。我刚讲过的话转眼就失效了。批文的事我们还得仔细研究后才能给出答复。”
蔡大川的面部表情由呆板转为气愤,弄不清楚自己错在那儿,一句不经意的话竟然会引起巨大的恐慌。段杰快速看了他一眼,发觉水利局的领导层并非铁板一块,中间出现了某种缝隙。与其求告无门地站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在此人身上多动点脑筋,或许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他友好地与众位领导一一握手,说自己回去会跟董事局的人详细商量后再做决定。
他们走下楼梯时遇到了张仁。任保鑫出于礼貌跟朋友打了声招呼。张仁早早地守候在这里,原本是想截住李济源撕破脸皮大吵一架,借以发泄满腔怒火。他并不在意旁人的问候。段杰往外面行走七八步,突然心血来潮对着任保鑫耳语数句。他抬头看着刚刚发芽的老槐树,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如果能从这个人嘴里套出内部情报,寻找到突破口,就能反败为胜。
任保鑫遵照老板的指示,转身走到朋友的身旁。他重重拍了下张仁的肩头,说:“哥们,我们老板想请你吃顿午饭。我俩也可趁此机会小聚一次。”
张仁听到一个“请”字,满脸的愁容随风飘散。他早把积怨抛到九霄云外,跟着他们说说笑笑直奔“小洞天”。周柱波十分热情地接待了海外来宾。店里的人手不够,他只好亲自下厨配菜。他临时充当跑堂一职,送上酒菜任由顾客慢慢享用。
段杰举起酒杯,说:“我这次来内地考察,在招商会上偶遇赵友佳。他介绍了潇湘乡的情况,说河口村是个风景如画的好地方。我打算在那儿办工厂,却碰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他劝张仁多喝点美酒,说:“据内部人士透露,你们水利局今年要换届了。我想等到下半年再来看看情况,做进一步的规划。”
张仁借着酒劲说道:“你的办事效益太低。我目前倒有个想法,可以助你早日成功。不知段老板是否有兴趣。”
段杰已知张仁是个酒鬼。他再次把酒杯斟满,说:“我正想投石问路。还望多多赐教。”
张仁仔细分析道:“方刚是老式的领导者,思想十分正统,不容易拉拢和腐蚀,对他行贿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他尽量卖弄小聪明,说:“两位副局长各有千秋。你们只须投其所好,买通其中的一个,何愁大事不成。”
段杰感到有些话不好明说,冲着随从一再眨眼,示意他代言几句。任保鑫顺着老板的意图说道:“我们今天碰了个软钉子,没有得到任何答复。究其原因是受到了专家的激烈反对。”
张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道:“你算是找对人了,我就是他的命中克星。说了你们也许不会相信,他曾经屡屡败在我的手下。”他大言不惭地说道:“区区一个李济源算得了什么。他虽然号称专家,只不过是多读了几年大学而已。若要整治他并不困难。”
段杰小声提醒道:“常言道打虎不中反伤人。我可不想为点小事在内地闹得沸沸扬扬,万一造成不良影响会耽误后续的工作。我们还得想个万全之策。”他有意泄露了会谈的内容,说:“那位姓蔡的副局长很好说话,对外商也有好感。你帮着多做点他的思想工作或许能办成事。”
张仁粗鲁地说道:“你千万别小瞧了李济源,他的能耐大得很,在水利局里颇有人气。连方刚都对他言听计从。”
任保鑫透过高脚玻璃杯的边沿观察他那双被烈酒烧红的双眼,说:“最好是能出次车祸,将隐患消除于无形之中。”
张仁深感不安。任保鑫怎会知道李济源以车代步,常年奔驰在城乡之间的土路上。吉普车上还坐着闻雅洁,难免让人投鼠忌器。由此看来段老板果然精明,早就有了预谋,只是在寻找合适的人选。他佯装醉态,伏在桌上静静睡去。段杰付过饭钱,带着任保鑫悄然离去。
周柱波收好钱款,将店铺交给妻子打理,出门来寻找李济源。他把友人拉到僻静处,说:“今天中午有两个外地人来我店里用餐,偶尔提及你的姓名,恐怕对你不利。”他有意隐去张仁陪酒的细节,说:“我还多次听到他们提及建厂的话。你可不要挡了人家的财路。”
李济源已有预感,段老板不会就此罢手。任保鑫还在暗中准备用卑劣的手法对付自己,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谢过朋友的好意,说:“我凭良心做事,不仅要对得起父老乡亲,还得为厂家着想。相信他们迟早都会理解的。”
周柱波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说:“你不要以为世人皆醉唯我独醒,低估了金钱的作用。”他经商数年,早已看透了人性的贪婪,说:“纵观海内外,若要发展经济,牺牲一点环境也是再所难免的事。世界各国走得都是这条老路。你何苦要在现实生活中树敌过多。”
李济源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历来把龙潭的安危看得比个人得失更重要。他固执地说道:“我只想保护水资源,给农村留点纯净的河水浇灌土地。”
周柱波感到他不可理喻,继续争论下去会伤了彼此的和气,有违商家和气生财的信条。他曾经吃过此类小伎俩的大亏,至今想来仍然令人头疼不已。谁也无法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他决定静观其变,再视具体情况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