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松口,一句‘我不生你气了’,云淡风轻的一笔带过。
好似自始至终,都只有她在不断的妥协,原谅,妥协,原谅。
容卿薄已经不记得多少次威逼利诱她了,自迎宾殿匆匆一瞥,他便生了强占的心思。
明知道她已被许配给十二,明知道嫁给十二才是她想要的无波无澜的日子。
可还是抢了。
拿三伏要挟她,拿云上衣要挟她,一次又一次。
细算起来,她在东池宫内究竟睡过几次安稳觉?
好似除了不断的受伤,就再无其他了。
亏他先前还总觉得,她在他东池宫过的是人上人的好日子,锦衣玉食,一呼百应……
姜绾绾歪了歪脑袋,凑到他跟前,眼睁睁瞧着男人红了眼尾,慌忙抬手给他遮住。
“真的,我真的不生气了,殿下不必如此介怀。”
她的手又软又凉,贴着他的眼睛,生怕被别人瞧了去。
“哟——”
凭空一道阴阴寒寒的讥讽冷笑响起,一身低调墨色长袍的男子长腿一垮便迈了进来:“先前在外头还以为瞧错了呢,摄政王舅舅何时这般好兴致,竟寻了这么个破面馆来同舅母恩爱缠绵来了?”
姜绾绾保持着遮容卿薄眼睛的动作,挑眉瞧他:“北翟的大将军来南冥做什么?”
“寻人呐。”
庞客归也不同他们客气,衣摆一撩,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他们对面:“你那好弟弟,自我府上偷了东西,我得来找他要一要。”
拾遗这都快十天半月的不见人了,加上先前在韶合寺的那段时间,他府上是丢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近一个月都没发现,这一发现后还得劳烦他大将军亲自来捉人?
容卿薄似是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慢条斯理的握住姜绾绾的手移到了桌下。
却没再松开。
他桌下的手捏着她圆润的指腹,瞧着庞客归的眉眼又漫不经心的很,淡淡道:“既来了南冥,不去公主府瞧瞧你母亲?”
再瞧不出刚刚紧绷到极致的痕迹。
庞客归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瞧她作甚?!听闻舅舅将她囚在了公主府,只留一人伺候,也不知我这为了帮弟弟争夺皇位,狠心逼走亲生儿子,逼死亲生女儿的好母亲,如今心头是个什么滋味啊哈哈哈……”
他笑起来有几分狰狞的恨意在里头,像是仅仅如此还不解恨,恨不得借容卿薄的手,再狠狠的在他母亲的心头抽几鞭子才好。
姜绾绾忽然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对了,好似她与他,都在这种利益与亲情的关系间,惨遭抛弃。
“哟,哪儿来的兔子?”
庞客归忽然俯身,不一会儿便单手拎着小兔子耳朵起来了:“啧啧,白白的,还挺可爱,回去做个下酒菜不错。”
姜绾绾没说话,桌子下的手指狠狠掐了容卿薄手心一把。
随即听到容卿薄清冷冷的一句:“放下。”
“许久不见,问舅舅要只兔子都舍不得?”
姜绾绾忙道:“这是买来给怀星玩儿的,吃不得。”
“哦……”
庞客归耸耸肩,随手将小兔子一丢:“罢了,回头我再买个就是,一瞧便是舅舅买来给舅母玩的,害什么羞啊……”
姜绾绾:“……”
眼瞧着他起身出去,她忽然记起来什么似的:“殿下,你先在此处等着接怀星下学,庞客归既是亲自来了,想来是寻到了拾遗的下落了,我跟着去瞧一瞧。”
容卿薄单手握着软的跟没骨头似的小兔子,淡淡道:“你想知道拾遗的下落?”
“殿下知道?”
“知道是知道,只是……”
眼瞧着庞客归要走远了,姜绾绾顾不得同他多说两句:“行了,我跟着他就成了,殿下一定要记着,若我赶不及回来接怀星,一定要帮忙接一下。”
她一离开,先前还空荡荡的面馆外头,便无声无息的出现了几名素衣男子。
容卿薄将小兔子搁在桌上,慢条斯理咬下一颗糖葫芦:“跟着就好,别叫王妃察觉到。”
“是,殿下。”
几人应声离开。
……
庞客归走的不紧不慢,似是早已确定人在哪里,只是不急着去捉。
路过她先前买兔子的那个摊贩,走过去了几步又顿住,竟真的倒了回去,蹲下身去认认真真的开始挑选了起来。
姜绾绾躲在一个买油纸伞的摊贩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这人想来是被他母亲刺激的神经病了,同容卿礼差不多。
这窝兔子想来也不过才刚满一个月,窝在手心里都绰绰有余,他非得吃上一口才满意?
挑来选去,挑了只小小的灰兔子,瞧着十分高兴的样子,毫不怜香惜玉的拎着双小兔耳朵就走了。
她默默跟上。
也不知有没有被发现,庞客归自始至终都没回头,就拎着只兔子绕着偌大的皇城脚下遛了她一圈。
姜绾绾走到后头腿都开始软了,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又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暮色四合,夜雾笼下,他才忽然在一个花楼前停下,难得将被拎了大半天的小灰兔子抱怀里,抬头瞧了一眼。
——捻香阁。
这真是一眼便叫人喉头火起的名字。
姜绾绾终于觉得,自己是被发现了。
但其实她会被发现一点也不奇怪,奇怪的事庞客归这小神经病竟为了这么大点儿的事,遛了她整整一下午!!
不就跟踪一下么?
犯得着同她玩这么大?
正郁闷着,眼睁睁瞧见庞客归抛了一锭银子给外头招揽客人的老鸨,便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所以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寻拾遗的,而是来寻欢的?
遛了她这么大一圈,害她连儿子都顾不得接,竟就为了看一眼他是如何进青楼的?
好……好!!很好!!
这笔账她回头再细细同他算!
她恨恨咬牙。
匆匆赶去私塾时,天色已经彻底陷入一片黑暗,私塾外头点着两盏灯笼,所有人都走了,就只剩孤零零的父子俩。
站在马厩外,冷风吹着,看上去有点可怜。
怀星怀里抱着小兔子,瑟缩在容卿薄怀中,委屈巴巴道:“娘亲你去哪儿了?我跟爹爹等了你好久……娘亲我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