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骨低眉道:“回王妃,殿下在歇息。”
又在歇息。
姜绾绾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打扰他,就又听月骨道:“不过属下命人收拾一下,王妃上去便是。”
收拾一下?收拾什么?
片刻后,她眼睁睁看着两个侍卫抬了几具盖着白布却依旧渗透了血迹的尸身自宣德殿下来。
婢女战战兢兢上去清理,许是扰了容卿薄的好梦,忽地传来几声短促恐惧的尖叫。
姜绾绾阖眸,将怀星交给月骨,飞身而上两三步走了进去。
容卿薄还在床榻上,只一只手臂撑起了上身,另一手指间是婢女脆弱白净的咽喉,她挣扎着,试图逃离窒息的痛苦。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认不出他了。
“容卿薄!”
她面色微变,几步上去扣住他手腕:“够了。”
容卿薄呼吸又重又急,在这闷热又充斥着血腥气味的寝殿里,一双瑞风眸似是蒙了很重很重的雾气。
他瞧不清楚她,长久的失眠叫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可即便如此,还是本能的反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又跑哪儿去了?”
他说,嗓音被酒熏染的嘶哑难辨:“嗯?我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绾绾,我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他身上不知出了多少汗,三层衣衫都是湿透了的。
姜绾绾将湿漉漉的被褥挪开,看向旁边瑟瑟发抖的两个婢女:“将窗子打开透透气,都出去吧。”
两个婢女顿时如获大赦,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已渐入夜幕,饶是开了窗子光线也不大好,两人还未下楼,又被她叫住。
“屋里点灯,去备桶水。”
两个婢女互相看了一眼刚刚提起的一口气又呼了出来。
“不要点灯。”
容卿薄将脑袋枕在她膝前,哑声道:“我刚刚歇下,还不想醒,绾绾,我很累,你再陪我睡会儿。”
姜绾绾默了默。
他先前睁眼时,那猩红血丝吓了她一跳,想来的确是许久没睡个好觉了。
先前合身的衣衫,如今瞧着也松松垮垮的挂在肩头,不知又瘦了多少。
她坐在那里,左手自始至终被他紧紧握着,便只能空出一只手来,先帮他擦拭一下额头与颈口处粘腻的汗。
总会舒服些。
这一坐,便是整整一夜。
灯燃烬了,便再没点过。
备好沐浴的水也凉了个透。
天亮时分,月骨不放心在外头敲门。
姜绾绾疲倦的应了声,见他进来,才道:“怀星呢?昨夜睡哪儿了?”
月骨看了保持着枕在她腿上一夜未曾动过的殿下,喉头不知怎的竟有些哽咽,平复了片刻后才道:“王妃放心,昨夜属下哄小殿下入睡的,这会儿有专人守着,不会有危险。”
姜绾绾点点头:“去收拾收拾吧,若不嫌弃,你陪你们殿下去韶合寺住上一段日子?待他心性恢复些再说。”
去韶合寺。
月骨似是有片刻的恍惚,一时竟忘了回她的话。
姜绾绾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记得从东池宫挑个貌美的婢女带着,要寒诗未见过的,月骨,我知晓你心中有遗憾,便最后试他一试吧,若他回心转意便罢了,若他无动于衷,你也好死心。”
月骨却也只是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属下多谢王妃关怀,只是……寒诗已将话说的清清楚楚,属下再去试探,怕是要自取其辱了。”
话落,拱手拜了一拜,转身出去了。
姜绾绾感叹片刻,察觉到异样,一低头,才发现容卿薄不知何时醒了。
也没去看她,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只是睫毛微微扇动了几下,不知在想什么。
她不轻不重的推了推他肩头:“醒了便挪一挪,我腿都被殿下枕的没知觉了。”
容卿薄果然起身,侧脸因枕着她衣衫,印出几道微微的纹路,好在一双眸子瞧着清醒了许多,血丝也淡了很多。
“殿下先前应没应我,说是到此为止,放了三伏的那些人?”她问。
容卿薄看着她,一开口,却是另一个话题:“你要我去韶合寺?”
“是啊,听说殿下最近可厉害了,韶合寺人也不少,不知能不能有幸,也被殿下杀个干净。”
“……”
见她起身,他下意识的握住她的小手:“去哪儿?”
她低头看了他一眼:“备水,殿下这副模样去韶合寺,想来是敲不开门的,我可不想同殿下一起被拒之门外。”
“让旁人去备。”
他不肯松手,只扬声叫人。
婢女很快又送了热水进来,姜绾绾不被允许出去,便立在窗前,听着身后哗啦哗啦的水声,忽然道:“殿下若放心不下,便将素染一并带着吧,左右隔着一座桥,平日里应该也碰不到面。”
容卿薄洗了会儿便累了,趴在浴桶边道:“我渴了,绾绾。”
她叹口气,左右不是没见过他洗澡,索性转了个身,尽量让自己平静的倒茶,把茶给他递过去。
究竟是瘦了多少,锁骨清晰可见。
容卿薄一口饮尽了,又将空了的杯子递给她:“还要。”
“……”
一连喝了半壶茶,这才不要了。
姜绾绾叮嘱道:“你身子虚的厉害,韶合寺没像样的大夫,你记得带几个大夫在身边,好好帮你调理调理身子。”
容卿薄心不在焉的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