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往无事也会来韶合寺,同容卿法一道喝茶下棋,听他讲一讲佛法聊以解闷。
却从未这般强烈的渴望过,想去韶合寺,就一定要去韶合寺。
先前这个念头还只是隐隐在脑海中浮现,今夜却是怎么都压不住,烦躁到失眠。
韶合寺门赶在马车停下前被绿衣少年自内打开,一路不疾不徐的下了楼梯,恭敬道:“摄政王殿下深夜来访,茶点已备好,还请移步佛不渡殿。”
这个时辰,容卿法平日里是不会醒的。
他作息一向准时,若不到时辰,便是天塌了他也会继续睡着。
容卿薄摘下肩头披风丢至月骨怀中,淡声道:“无妨,本王也只是一时兴起,你去同五弟言语一声,叫他继续睡便是,本王去后山随意走一走。”
绿拂没说话,看了月骨一眼。
月骨敛下睫毛。
这是摄政王,他的心思如何,便是旁人有心左右,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左右的了的。
绿拂很快道:“夜里山路滑凉,小的去给殿下备几盏灯笼。”
话落,便退了回去。
却是径直去了迷花殿,问守在外头的护卫:“绾绾姑娘可在里头?”
护卫答在。
他这才松了口气:“且记着,今夜至明日,绾绾姑娘都不可随意外出,若有任何需要,派人通传我一声。”
护卫应声。
绿拂这才放心的去准备灯笼了。
这韶合寺之大,便是不这般细心铺排,都难以见面,他这般做也是小心为上,以防万一罢了。
前两日下了雨,后山的确处处泛着潮湿的气息,不过上山的路都是用大理石精心铺排过的,倒也不难行走。
月骨在前头挑着灯笼,见容卿薄忽然停下来,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石阶旁边凿开了一片平整的地界,建了个小凉亭,亭中石桌石凳,茶水点心一应俱全,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横陈的一把金丝楠木的古琴。
古琴。
韶合寺内,竟现古琴。
月骨一下子就有些紧张。
谁都知晓他容卿法喜静,看书,下棋,抄佛经,一切安静的消遣他都喜欢,独独不喜音律。
便是最美的音律,都不准出现在韶合寺。
且这韶合寺唯有他容卿法一个主子,他不会弹,那些个下人护卫就更不可能有那胆量在这里弹出音律来。
他想说句什么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可下一瞬男人就收回了已经榻上台阶的锦靴,转而走向凉亭。
他只得跟着过去,轻声道:“殿下小心脚下——”
林中无风雨,几盏灯笼落在周遭,亭中的一切便都被模糊的照亮。
除了先前看到的摆放整齐的茶具,古琴旁,还搁置着一枚玉簪,白玉的光泽,只在雕刻的极为精致的一朵寒梅旁落了一点碧绿的翠色。
好玉,美人玉。
修长的指将那玉捡起来,凑的近了,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近乎于寒雪的清香。
竟果真是女子的配饰。
他饶有兴致的将簪子捻在指间转了几转,笑道:“本王这五弟到底是开窍了,哪户人家的女子?怎未听他提起过?”
月骨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装哑巴。
容卿薄便拿那簪子,不轻不重的横扫过琴弦。
琴声铮鸣,如珠玉落盘,甚是悦耳,只可惜他于音律之上造诣不深,不如……
不如……
不如二字在脑海中盘旋了几次,后面的竟是一片空白。
他隐约觉得他琴艺是不如什么人的,可仔细一想,那些个在东池宫奏乐的琴师水平也不过尔尔,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这么想着,便随手将簪子收进了袖口。
左右走的累了,便直接在这里歇下了。
月骨染了小炭火,取了新茶,又去山泉源头处取了新鲜甘冽的泉水来,不一会儿便煮了一壶新茶。
容卿薄便一边饮茶一边欣赏漫山夜色。
山上每日都有人来料理,种了许多果树,只可惜大多都要待到秋日里才能结出饱满的果实。
不过论起欣赏花叶之色,自然还是这春夏之日最是养眼。
天边泛起薄薄绯色霞雾之色时,漫山遍野便都笼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容卿薄挥手暂停了月骨添茶的动作,刚要起身下山去,又忽然顿住。
月骨站在他身后,寻着视线看过去,身子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