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晏把一大把的红绸逐一分发出去,众人不迭谢恩,褚晏淡笑着,看一眼手里的最后两条,抽出一条给明昭送去。
晚风起伏,卷动红绸一角,八颗漆金小楷在暮光里明灭。
明昭看过去,眸心被那细碎的光芒刺过,心脏悄然收缩。
褚晏笑:“愿殿下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夜幕低垂时,一记惨叫声在华阳宫雁池边炸开,紧接着,各处宫人七慌八乱,无数双脚在苍茫夜色里飒飒疾奔。
前往小松山的一行人返回艮岳时,恰巧碰上一批御前禁卫急匆匆往雁池赶去,褚晏变色,开窗审视少顷后,径自撩帘下车。
明昭的马车在后方缓缓停住,褚晏上前,吩咐驾车的小厮绕开雁池,护送明昭帝姬返回住所。
转身时,前边一抹玄影飒然落地,褚怿下车,低头在小厮百顺耳边交代片刻,不多时,百顺掉头往西南方向跑去。
褚晏眉峰微蹙,上前。
“等在这儿做什么?”
四周仍然不时有宫人提着灯笼匆匆经过,褚晏在褚怿身边站定,目光略过古树下那辆华贵的马车。
褚怿淡然:“殿下脚崴了,我等百顺把影杀牵来,带殿下骑马回去。”
褚晏哦一声,又看车窗一眼:“严重吗?”
褚怿答:“不严重。”
褚晏点头,这时,头一拨赶去雁池的宫人络绎返回,褚晏拦下一名内侍,询问:“前面怎么回事?”
那内侍一看是他,忙先行了个礼,继而劝道:“大将军,您且绕道走罢,前边出人命了!”
褚怿看过来。
内侍绘声绘色:“是个小宫女,刚从湖里面打捞上来,脸都肿得跟发胀的面团一样了,也不知道怎么掉进去的!总归晦气得很,二位身份尊贵,能避且避,千万别去触那霉头!”
褚晏目光往雁池方向投去,慢声:“哪儿的宫女?”
内侍答:“尸体肿得厉害,不大好认,但眉眼瞅着很像……”
蓦然噤声。
褚晏看回他:“很像什么?”
内侍眼往四周扫一下,上前半步,小声道:“很像恭穆帝姬身边的巧佩姑娘……”
褚晏眉一挑。
内侍续道:“其实这巧佩姑娘失踪一天了,恭穆帝姬午间还在阁里发脾气,吩咐下人里里外外地寻,没成想人会进那雁池里去……小的还听说,昨夜里尚宫局也丢了个小宫女,至今还下落不明,也不知是和巧佩姑娘一样遭了意外,还是……”
还是跟巧佩之死相关。
内侍点到为止,内里深意不言而喻,大辽使臣还在行宫避暑,国朝一言一行皆在其眼中,这要真是场意外还罢,要是一桩蓄意谋杀的命案,八成是要为人笑柄,给那帮辽人背地里编排揶揄了。
褚晏领会,点头道:“知道了,退下吧。”
“诶。”
内侍应声,转头时,蓦地和一双烁亮威仪的大眼相视,一震之后,慌忙低头行礼。
古树下,容央坐在车窗后,神色冷肃,内侍悬着颗心,半晌不闻召唤,心知无事,垂低头匆匆去了。
褚晏负手而立,推算道:“这个点浮上来,那八成是昨夜里落的水了。”
褚怿抬头看一眼天色,不予置否。
褚晏感慨:“但愿不是个真霉头。”
耳畔有达达马蹄声迫近,是百顺从夜幕尽头策马而来,褚晏对身边人道:“走了。”
夜风渐起,墙垣周遭的宫灯一盏盏暗放银光,褚怿把容央抱上马,握缰绕道而行。
容央眼望着雁池的方向,随着褚怿调转马头敛回视线,展眼看去时,有一行人自夜色里疾步赶来。
贤懿步履急乱,穿行于两排绵亘的宫灯之中,止步时,脸被银辉映得惨白。
缀锦阁内,雪青把一盆热水呈上。
褚怿把人屏退,上前拧干巾帕,低头给容央热敷扭伤的脚踝。
帐幔低垂,拖曳在织金地茵上随夜风飘拂,容央坐在帐中,静静地道:“今天早上,你为什么要骗我?”
褚怿按压巾帕的动作微顿,不言。
容央转头看他。
“巧佩是你派人杀的吧?”
烛灯在盏里发出“噗”一声响,褚怿偏着头,淡声道:“是。”
容央眸心里烛火猛颤,静默片刻,道:“我昨晚,是被人迷晕的。”
褚怿依旧垂着眼:“是。”
容央下颌绷着:“贤懿……设计害我?”
褚怿:“嗯。”
容央眼圈骤然泛红,眸中寒芒聚拢,褚怿放开巾帕,起身对外道:“雪青。”
雪青闻言入内,敛眉在床帐前跪下。
褚怿道:“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