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位子上稳稳然瞧着这一幕,两手在袖里缓缓相合。再瞧曲公公的脸色,有惊讶,有失望,待走看过五家的织品,才回到位上与其余两人咬了咬耳朵。
之后,李博起了身冲着我们道:“各位,请先到侧厅稍事等候。”
洪记、宋记和胡记三家地掌柜都面有疑色,却也不敢多言,于是我们五人先后退到了侧厅,各自坐下。
“夫人如此老神在在,看来对今日的竞锦是成竹在胸了!”康伯鸿此刻已恢复如常,但是神色稍稍紧绷,眼绽利芒。
“不敢说,这等大事,哪里是我胸有成竹就能够成事的呢?”我将身子稍靠了靠椅背,浅笑道。
“管夫人,康公子,说起来竞阳如今不过就您二位的坊里才有些台面上的好料子,本来我们这几家也不过就来凑凑热闹,捧捧场的!可是,两位今日呈上的织品怎么……”古稀之年的洪老爷声若洪钟,但后头的半句确实犹犹豫豫。
“洪老爷子说地是,我们本就不过跟着过来凑个数,这皇家的贡品理应也就是自两家中出的,可是今日这几件怎么……”胡老爷也有些欲言又止。
“正是正是,今日的织品,着实是古怪,古怪之极。”宋公子附和道。
他们是想说管记和康记今日呈上的织锦都太寻常了吧!呵呵笑笑,我清浅道:“哪里,几位前辈在行里都是有资历的,各家坊里的织品也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既然选了咱们来竞锦,那自然就都是上好的,如何就能说哪两家定会入选呢?”
康伯鸿却并不回话,只是笑着,笑得阴森森。
此时,侧厅来了位小公公,仍旧掐着嗓子道:“曲公公请各位先回,奉上来地织锦他和两位大人会一一评断,这贡品地差事究竟花落谁家,到时会再请各位来听结果。”
我笑笑应了,转身和清叔出了刺史府,清叔去叫谭叔驾车过来,我独自一人等候,却在下一刻被康伯鸿赶上来,他的脸色倒是正常得很,就是扇子扇得凶了些,“管夫人如此,就不怕白白便宜了那三家?”
“康公子此言差矣,哪里是我白白便宜了那三家,这当中,难道康公子没有份儿么?”我如今地脸上也是满布着嘲讽。
他康伯鸿故意将寻常品级的织锦奉给内侍省,难道我就不能依样画葫芦?只不过我看他还是懂得些分寸的,和清叔奉上的那盒一般,都算是织锦里的中品,看着还算能上得了台面,我想康伯鸿跟我一样也怕选得太低品反而会招来一个藐视皇家的罪名。
但我敢保证,其余三家奉上的肯定要比管记和康记的好,他们八成都还指望着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获胜,就算不能胜出,最起码也不能丢了自家坊里的脸面。
其实为了以防万一,我当时是叫清叔准备了两样织锦,一样当然是现在呈上的那几种,另一样则是管记的招牌“天香萦锦”、“凝香绡”之类。是康伯鸿那一副气定神闲得离谱的神情,让我底定叫清叔将那寻常些的织锦呈上的。
如若康伯鸿是个规规矩矩的商人,他就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可是早在去年管沐云他们就查探出,康伯鸿绝对跟天惊宫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至于他究竟在天惊宫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如今还不清楚。只是提及他跟天惊宫的关系,此回他设这个圈套的企图就很简单了,他不过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将管记推到最前头面对朝廷,从预知采买一事来看,他在朝廷大概是有些门路的,那么只需他在背后再稍稍使上些气力,就很可能引得朝廷拿管记来威胁夺云楼,到时候朝廷与夺云楼的对峙重演,天惊宫渔翁得利,这一计,当真轻松。
可也当真恶毒,当下我盯着康伯鸿的眼光亦是带着戒慎与厌憎的。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讽刺一般,颜道了一句:“哪里,你我彼此彼此!说起来夫人,你就不觉得你我的脾性行事倒是有些相像的?反正管公子离家日久,不如,你跟我凑成一对如何?”说着,他居然抬起折扇欲够我的下颚。
我起手就拍开那不规矩的扇子,讽笑着:“怎么康公子,在我家相公手底下没讨到便宜,想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讨回个一招半式?康公子好骨气!”我晓得这种人表面上邪里邪气,但心底下也照样容不得半点儿输人。
康伯鸿的额上有青筋暴涨,“啪”地合上折扇,缓了半刻,倒是恢复得蛮快,速速改了颜色,笑得轻狂又邪性,“好好好,你这个女人,时而蠢笨憨傻,时而又牙尖嘴利……有意思,很有意思!”说了这么一句丢给我,康伯鸿就那么优哉游哉地走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