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在木片圈着的沙盘中写下一个“大”字。</p>
刘娟儿和麻球、豆芽也在自己面前的小沙盘中跟着写，如这类结构简单，从古至今笔划相同的字，刘娟儿实在学得百无聊赖。</p>
刘娟儿一口气写了十个“大”，皱着小脸对虎子说：“哥，你每天多教咱几个字吧！最少让咱们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呀！”</p>
虎子瞪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还没学会走就想飞了？小儿开蒙都是从三字经、百家姓学起，我已经额外多教了些常用字了，你咋还没个够？再说了，麻球红薯豆芽这些能叫名字吗？等他们长大一些，少不得要换个正正经经的名字！现在学会了有啥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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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一边晒太阳的善婆婆柔声笑道：“让他们学吧！你们家现在做小食买卖，多学些吃食的写法并无坏处！再说小娃们最嘴馋了，学这个肯定特别得劲，是不是呀？小烧饼？乖麻球，你得带头学好，再让红薯馒头和大葱小葱也跟着学，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小女娃认得几个字总是好的！”</p>
麻球抬起笑脸响亮地应了一声：“嗳！我一定让他们好好跟虎子哥学！奶，等咱长大了，就依着奶的姓起名字！咱就是您的亲孙儿！”</p>
“乖！”善婆婆抚摸着团在她腿上沉沉酣睡的大头菜，笑得合不拢嘴。</p>
刘娟儿脑中依次闪过善麻球、善豆芽、善馒头、善红薯、善大葱和善小葱这些古怪滑稽的名字，不禁咯咯大笑，笑得差点掀翻了沙盘。</p>
“啧！你看你……”虎子探过身来帮她将沙盘重新归置好，又气又爱地轻轻敲在她的小脑门上“都怪你臭显摆，把家里七日用的肉菜给一顿用了，咱自己还一丁点都没吃到！本来还想买几幅便宜纸笔让你们学着写字呢！现在可好！你又要吃好的，笔墨纸砚又贵，只好用沙盘了！傻眼了吧？小样儿真活该！”</p>
刘娟儿捂着发红的额头，撇起嘴瞪了他一眼，一面用树枝在沙盘中写写画画。一面不服气地小声嘀咕：“哼！要不是我的家常菜好吃。程爷哪会那么大方？小小一张方子就给价五十两，那不比几盘菜值回价？”</p>
偏偏爹娘和虎子都要她长记性，不许她养成爱显摆手艺的坏毛病，因此家里改成三天吃一次肉菜，气得刘娟儿直翻白眼。</p>
虎子板起脸，又敲了她的额头一记“哪来那么多歪理？爹娘管教，就得受着！”</p>
真是好心没好报呀！咋没人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呀？刘娟儿心里叫苦连连。</p>
其实刘树强、胡氏和虎子私下里瞒着她深谈过一次，胡氏觉得刘娟儿天赋异禀，早慧过人，若不严加管教。就怕她以后心气越来越高，迟早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虎子和刘树强理解她的用心。都赞成对刘娟儿严加管教，不再一味宠溺。</p>
可怜刘娟儿就这样被蒙在鼓里，她若知道实情，还不知会怎么哭笑不得。</p>
白奉先留给善婆婆的抚养费充裕，胡氏自然不能让她也跟着吃不好，就怕以后落人话柄，于是每餐都单独给善婆婆和几个娃儿准备好饭好菜。</p>
麻球这小不点倒还挺有良心。左一个鸡腿，又一个鸭头地塞给刘娟儿解馋。</p>
刚过晌午，日头正烈，好在这年代还没有全球变暖问题，并不如前世的夏日那般炎热，虽然没有空调风扇等降温电器，刘娟儿也觉得过得去。</p>
刘树强虽然嘴里答应胡氏不过分地宠刘娟儿，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他怕小女儿受不了热。就从山民手里买来几根又粗又长的毛竹，趁着午后清闲，在院子里挥汗如雨地劈竹子，打算给刘娟儿做一个小竹床。</p>
红薯和馒头无心学认字，就呆在刘树强身边帮他拾掇砍好的竹子。</p>
大葱几天前就缠着胡氏学针线，此时正和小葱一起呆在房里练习打平针。</p>
刘娟儿抬头看了看刺黄耀眼的日头，凑到虎子身边低声问：“哥，你和爹不是要去送程爷离县吗？是不是该准备动身了？”</p>
虎子没甚表情地点点头，见刘娟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轻笑着刮了她的小鼻子一把“瞎想些啥呢？小小年纪咋这么多心思？”</p>
“没啥……我就是……”刘娟儿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哥，你心里是咋想的？爹说你打小就是个拧脾气，你咋能那么痛快就同意把方子给卖了？”</p>
虎子低下头不作声，手里的树枝上下游移，在沙盘上笔划连绵，刘娟儿凑过头去，只见沙盘上写着横平竖直的八个大字——“無妄之災 消災減禍”。</p>
刘娟儿讪讪地背过脸去，一股酸气堵在喉头，心里猫抓似的难受。</p>
“怎么？你认识这几个字？”虎子疑惑地抬起头，扶住那单弱的小肩膀，妄图将她别过身来。</p>
“哥，我有件事儿要告诉你……”</p>
“有话就说，哭丧着脸做啥？”</p>
“那个……”刘娟儿咬咬牙，俯在虎子耳边小声地将自己如何碰倒马豆莲，又如何用摔碎的马豆莲做了三个凉饺，凉饺如何让花姐儿产生了误会种种前因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点细节也不偏的统统对虎子坦白。</p>
虎子的脸色越来越黑，额头青筋暴起，手中的树枝咔擦一下被捏成了两段。</p>
刘娟儿白着小脸缩到一边，闭上双眼准备接受他的大发雷霆。</p>
本来好好在一边练字的麻球和豆芽被虎子满脸阴云的怒容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抱着树枝挪开几步，麻球一溜儿爬起来飞快地跑到刘树强身边求援。</p>
“我错了……可我不是故意的……”刘娟儿见虎子气得不轻，只好泫然欲泣地瘪着嘴，小手紧紧绞着衣角，一副我见犹怜的小模样。</p>
刘树强抹着满头大汗走了过来，见刘娟儿一副要哭的样子，便对虎子沉着脸怒斥道：“好好的教认字，咋又欺负你妹妹呢？你都多大了？堂堂男子汉，可不兴这么小心眼！娟儿，你咋惹你哥生气了？快给你哥道个歉！”</p>
“爹，你自己问问她都干了些啥好事！”虎子陡然起身。怒气冲冲地向小厨房走去。这边刘树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俯下身轻声问刘娟儿是何缘故。</p>